“看来,我不能跟着密姐姐去当兵、去京都了......”
“小时候,村子里的算命先生就说...说我福薄,看来...真的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田密觉得这三个字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了,但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又没什么别的可说。
“密姐姐,你是...是将军吗?”大宝似乎有所觉察。
“是。”田密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密姐姐真厉害,一下就...就把这些人杀了...如果...如果我也这么厉害...爹...就不会死了...”大宝似乎对死亡的来临很坦然。
田密很难想象,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经历过什么,才会对死亡坦然?
那一定是一个深渊。
恶鬼丛生。
深不见底。
丝亮不透。
“密姐姐,你说...这仗,还要打多久?”
“会不会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失去爹娘,失去家...失去命...”
田密怔住了。
等她回过神,躺在她大腿上的小人,已经没了呼吸。
“大...大宝?”田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他那样平静地、解脱地,闭着眼,永远不会再叫一声密姐姐了。
寒风不通人情,但似乎比刚才更加萧瑟。
...
伏颜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看见满院尸体,田密脸上被渐了血跪坐在尸体中间,膝上躺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
觉察到有人到来,田密握紧刀才抬头看。
是伏颜啊。
她双眼毫无波澜。
“田小...田都尉?”伏颜也被这样的眼神惊了一下。
好熟悉...
像...——君辞将军死后,王爷的样子...
黑瞳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仿佛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让人心寒。
“帮我把人葬了吧。”她语气淡淡的,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冷淡。
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东西,又好像变得执拗。
“是。”伏颜抬手让后面的人过去。
田密拒绝了搀扶,一个人撑着大刀站起来。
有些路...只能她自己来走。
孤独地、
像以前一样。
...
*
回到军营的时候,还没等下马,就有一个穿着君不厌护卫衣服的人跑了过来。
“老大!王爷!王爷...受伤了!”
“什么!?”伏颜立即下马。
匆忙走出几步才意识到田密还在,回过头为难道,:“田都尉...”
“无碍,你去吧。”她自己慢慢下了马,撑着大刀往自己营帐里过去。
在埋进营帐的前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
冬日破晓的大漠壮丽非凡,太阳散发着灼眼的亮度从云层后显现,似乎想要温暖在这边远关卡守卫大穆江山的将士们。
但,冬天的阳光有一个特性——看起来暖,但打在身上却没什么温度。
不过,起码有光,不是么?
田密嘴角扬起一个近乎于没有的笑,转身掀开帘幕进了营帐。
...
伤口没敷草药,叫来随性的军医来收拾了一番。
白布上都是血,凝固的鲜血连着皮肉,尽管军医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但还是带下一些皮肉,生疼得要命。
但让军医没想到的是——田密一声不吭,咬着一柄细匕首,额头上的汗连了流,她也没说一句让他快些。
好不容易收拾完,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更加清醒了。
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拿了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大刀。
这刀没有剑鞘,煞气逼人,但握在手里,却让田密觉得安心极了。
“田都尉。”伏颜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
手里的动作一顿,接着恢复如常。
“进。”
看见田密若无其事地擦剑时,伏颜确实懵了一下,但接着说起了正事,:“夜里王爷和属下带人去东边找田都尉,岔路时分开,王爷遭人暗算...受了重伤...还有就是...”
见伏颜犹豫的样子,田密也不催促。
果然,伏颜还是说了出来,:“田将军,死了。”
瞳孔微滞,但伏颜没看见,只听见田密如常道,:“怎么死的?”
“王爷昏迷前说,他找到田将军的时候,他就受了重伤,正在和一群黑衣人交手,王爷出手帮忙,但...昏迷前,看见人胸口中了一剑,跌落到一旁的斜坡下。”
“我们去的时候,尸首已经被野狗咬得七零八碎了。”
“尸首旁有一块碎了的玉佩。”说着伏颜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
“怕军心散乱,现在消息已经封锁了。”
“唔。”田密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这是统军的虎符。”伏颜郑重地双手递上,:“是王爷中毒昏迷前让属下交给田都尉的。”
盯着虎符看了很久,田密没接,扬首让伏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没事,你可以走了。”
“是,属下告退。”
走到正对帘幕的炭盆旁时,伏颜没转身,背对着田密说,:“田将军不是王爷杀的,王爷虽然想要兵权,但现在大敌当前,王爷也不会希望起内乱。”
这不是君不厌吩咐的,是伏颜自己想说的。
他知道,田密不是个只看表象的,但他还是害怕王爷和田密之间再多一道纤细。
他们俩...怎么还能经受得起那些东西。
感情是世界上最坚韧又最易碎的东西。
没回答,伏颜没有期待回答,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帘幕只掀起那一瞬,冷风就灌进大半。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暖和过来。
她放下大刀,看着一旁矮桌上用白布包裹的玉佩碎片。
似乎要验证什么一般,她开始拼凑。
兴许时滚落的时候玉佩完好,只是被野狗撕扯中有些破碎,所以并不难拼。
没一会儿就拼好了。
虽然缺了几片,但并不难看出玉佩上的内容。
——“兰”。
白秋兰。
似乎验证了猜测,田密扯了个难看的笑。
田震死了,对她的冲击并不算大。
只是她在想,或许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田震依旧在想着那个与青灯古佛相伴多年的女人。
然而许芸娘或者原主的娘亲,只不过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名字或者皮相。
田密心里疑惑——田震真的还爱着白秋兰吗?或者说,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爱她吗?
两个频率不同的人,是没办法相爱的。
不过,田密知道,这是不会有答案的,也不可能再有答案了。
或许只是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