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吞了口唾沫,底气似乎没有刚才足了,但她今天要做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将军在边疆保家卫国,自然看不上京都这些女人的小把戏,不过...将军也知道,疯子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届时,即便是两败俱伤,那将军也是其中之一,不是么?”
田密没回答,只是审视般看着简玉——没有恐惧可以逃过她的眼睛,这个婢女,明明也是害怕,但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
“将军什么意思?”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田密没有直说。
稍作思考,简玉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奴婢的母亲,死于先太后娘娘卫芷之手。”
看田密将信将疑的表情,简玉继续道,:“那年,女婢尚年幼,弟弟高烧不退,母亲便去山上拜佛,下山时,因着忧思弟弟好几日没有好好用饭,脚下没站稳...跌了下去。”
“冲撞了当时上山礼佛的卫芷,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只听见有人唤她——娘娘。”
“那时,她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没问缘由,就让人赐死了我娘。”
“我躲在一颗枯树后面,眼睁睁看见我娘因为腿受了伤,就像粘板上的肉的一样,任由她们乱刀砍死...”简玉眼神里回忆着,声腔带了哭声,但在极力忍耐。
“尸首被他们丢下了山,等我找到的时候……只剩一点白骨了……下山回家后,弟弟也死了...”
“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把母亲生前的绣品拿去卖,在叔父家寄人篱下多年,我在等...”
“我要进宫,我必须找机会进宫。”
“那个女人,要给我娘偿命!”
简玉脖子往上抬着,吸着鼻子,忍着不哭,脖子上的青筋明显。
还是有一点震惊的,但若是说很多很多,倒也是没有。
这个世界上,命运悲惨的人,太多太多了。
她也是其中之一。
又如何去管别人?
“所以呢?据我所知,卫芷已经死了。”
“没错,但那些大臣还要让她进皇后的陵寝!现在朝堂不稳,皇上也没有坚持,虽说我知道,皇后以前捣毁了皇上生母的陵墓,以后皇上肯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我等不了了,田竹就像一包虽是会炸的火药,我不能冒险,在我闭眼之前,一定要卫芷偿还!”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要卫芷——挫骨扬灰!”简玉眼神阴历地、又带着期盼地看着田密。
挫骨扬灰?
古人觉得没有入土归根,那边找不到轮回之路,是一种极刑。
田密不信这些,但...心莲的事到让她开始想要去相信那些鬼神和迷信。
哪怕只是念想。
“那你呢?你能给我什么?”田密不急不慢地反问道。
事已至此,简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但田密却依旧那般深不可测,一时间,简玉有些慌乱,但还是假装镇定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很好。”田密正坐在贵妃榻上。
“两件事,这两件事办成了——我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将军请说。”
“第一,我知道我的府邸被保护得很好,但如果你的主子想要伤害里面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办。”田密抬眼看简玉,眼睛一闭一抬,未染粉脂,竟也有些魅惑。
“敢问将军府邸里,先住这何人?”简玉不明白,据她所和,田密没有别的关系要好的人了。
“朋友。”田密这样回答。
这段日子一直沉默的系统却在心里暗想——原来宿主把夜长宁当做朋友啊。
“第二。”田密紧接着说,:“给宁王的人传信,告知他们宁王关押的所在之处。”
“宁王的人?奴婢不明白。”简玉埋着头眼珠转了两转。
“那就等你明白了,我再帮你挫骨扬灰,也不迟。”
“这……奴婢知晓了,奴婢告退。”本来想套话来着,没成想田密根本没有彻底相信她。
走了几步,一手已经搭在门上了,简玉忽然驻足侧身,:“今日之事,娘娘问起,奴婢该如何回答?”
“我怎么做的,你怎么回。”
“那我和将军大人的交谈......?”
“交谈?”田密重新懒散地躺回去,:“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交谈。”
后者听此,缓缓扬唇,:“奴婢,明白了。”
...
看着重新被阖上的门,田密终于松弛下来,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一个赌。
其实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一个赌。
而她,每次都敢下注。
*
回到寝宫,田竹果真开口问了,:“她喝了?”
背着田竹正在燃香薰的简玉手下一顿,接着盖上镂空雕花的盖子,笑着走过去,:“回娘娘,她把奴婢叫到屋子里,当着奴婢的面倒了那酒,奴婢要阻止,被她推开,腰撞到了桌子上。”
“外头的侍卫大都是皇上的人,娘娘插人进去不容易,奴婢怕暴露了,便也没有声张,是奴婢不好,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说着就跪了下去。
撞到桌子上了?她派人跟着简玉,倒是真的见她去拿了药,又让人帮她揉在了伤口上,伤口也是撞伤所致,且简玉的身世她也查得明白,眼下倒也是放心。
“起来吧,这是干什么?本宫又没罚你。”田竹侧睨着。
“谢娘娘。”果真,看来田密真的很了解田竹,按照发生的情况说,才能让田竹打消疑虑。
这两姐妹,最像的地方——就是同样地心细如发,同样城府深地可怕。
她倒是有些好奇——到底谁能活着走到最后。
“行了,给本宫把这妆卸了吧。”
“是。”简玉小心翼翼走到田竹身后。
步摇、金簪拆下,一一放回盒子里,好似无意般,简玉忽然说,:“娘娘,您说这宁王还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呵,当然没有,你问这个作甚?”田竹眯眼看着镜子里的简玉。
后者神情不变,依旧很认真地拆着头发,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奴婢就是觉得一切变化都太快了,以前宁王那么厉害,突然间就被关进地牢、成了阶下囚,他那些党羽也都默不作声了,也是唏嘘。”
听到这话,田竹又看了会儿镜子里简玉的神情——应该是她太紧张了,一个小婢女而已。
“党羽这东西,就是在你爬得高的时候在下面接着你吃剩下的、在你跌进深渊时会上去踩一脚的存在。”
“若真的那么忠心,那皇上也不会紧紧只是贬谪他们,早就株连九族了。”
“娘娘说的是,奴婢受教了,不过...现在的丞相季辰季大人...似乎以前与宁王交好,娘娘您要不要提醒皇上?”
“皇上很欣赏季辰,再说季辰以前从未站队,即便当年从金陵回来他也不曾与君不厌有更多联系,反而是和田密,私交颇深,这人确实有才情,本宫就怕他——为田密求情。”
简玉拆解发丝的手如常,心里暗暗记下,:“这么多天也不曾听说有人为田密求情,想来田密在宫中的消息还未传出去,毕竟她是无诏回京,又是在夜里,知道的人不多。”
“不,很快,所有人就知道了。”
“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去备水吧,本宫要沐浴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