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勒马观山,正在难行之处,只见那绿莎坡上,伫立着一个樵夫。你道他怎生打扮:
头戴一顶老蓝毡笠,身穿一领毛皂衲衣。老蓝毡笠,遮烟盖日果稀奇;毛皂衲衣,乐以忘忧真罕见。
手持钢斧快磨明,刀伐干柴收束紧。檐头春色,幽然四序融融;身外闲情,常是三星澹澹。到老只于随分过,有何荣辱暂关山?
那樵子:
正在坡前伐朽柴,忽逢长老自东来。
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
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
长老闻言,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急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你去细问他一问?”
悟空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好悟空,拽开步,径上山来,对樵子叫声“大哥”,道个问讯。
樵夫答礼道:“长老啊,你们有甚缘故来此?”
悟空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甚么毒魔狠怪,故此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烦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
樵子闻言,仰天大笑道:“你原来是个风和尚。”
悟空道:“我不风啊,这是老实话。”
樵子道:“你说是老实,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
悟空道:“你这等长他那威风,胡言乱语的拦路报信,莫不是与他有亲?不亲必邻,不邻必友。”
樵子笑道:“你这个风泼和尚,忒没道理。我倒是好意,特来报与你们,教你们走路时,早晚间防备,你倒转赖在我身上。且莫说我不晓得妖魔出处,就晓得啊,你敢把他怎么的递解?解往何处?”
悟空道:“若是天魔,解与玉帝;若是土魔,解与土府。西方的归佛,东方的归圣;北方的解与真武,南方的解与火德。是蛟精解与海主,是鬼祟解与阎王。各有地头方向。我老孙到处里人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解着飞跑。”
那樵子止不住呵呵冷笑道:“你这个风泼和尚,想是在方上云游,学了些书符咒水的法术,只可驱邪缚鬼,还不曾撞见这等狠毒的怪哩。”
行者道:“怎见他狠毒?”
樵子道:“此山径过有六百里远近,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唤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他画影图形,要捉和尚;抄名访姓,要吃唐僧。你若别处来的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儿,莫想去得,去得。”
悟空道:“我们正是唐朝来的。”
樵子道:“他正要吃你们哩。”
悟空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样吃哩?”
樵子道:“你要他怎的吃?”
悟空道:“若是先吃头,还好耍子;若是先吃脚,就难为了。”
樵子道:“先吃头怎么说?先吃脚怎么说?”
悟空道:“你还不曾经着哩。若是先吃头,一口将他咬下,我已死了,凭他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脚,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还急忙不死,却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难为也。”
樵子道:“和尚,他那里有这许多工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笼里,囫囵蒸吃了。”
悟空笑道:“这个更好,更好。疼倒不忍疼,只是受些闷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