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
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
听如此说,便笑道:“姥姥,你放心。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儿去的。
论那人来客去回话,却不与我相干。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儿。我们男的,他只管春秋两季的地租子,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
我只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去。
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
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叫凤哥的。”
刘姥姥听了,[纳]罕问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这等说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
周瑞家的道:“这个自然。如今太太事多心烦,有客来了,略可推的也就推过去了,都是凤姑娘周旋迎待。
今儿宁可不会太太,倒要见他一面,才不枉这里来一遭。”
刘姥姥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方便了。”
周瑞家的道:“说那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害着我什么。”
说着,便唤小丫头子到倒厅上悄悄的打听打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
小丫头去了。这里二人又说些闲话。
刘姥姥因说:“这位凤姑娘,今年大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
周瑞家的听了道:“嗐,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是人都大呢。
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了些儿。”
说着,只见小丫头回来说:“老太太屋里已摆完了饭。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听了,连忙起身,催着刘姥姥说:“快走,快走。这一下来他吃饭是个空子,咱们先等着去。若迟一步,回事的人多了,就难说话。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
说着,一齐下了炕,打扫打扫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随着周瑞家的,逶迤往贾琏的住宅来。
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将刘姥姥安『插』在那里略等一等。
自己先过影壁,进了院门,知凤姐未下来,先找着了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
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又说:“今日大远的特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儿不可不见,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等『奶』『奶』下来,我细细回明,『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
平儿听了便作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周瑞家的听了,方出去领了他们进入院来。
上了正房台阶,小丫头打起了猩红毡帘,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
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