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奉命,赶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听得贾政并无处分,惟将署太平县的这位老爷革职。即写了禀帖,安慰了贾政,然后住着等信。
且说薛姨妈为着薛蟠这件人命官司,各衙门内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才定了误杀具题。原打量将当铺折变给人,备银赎罪。
不想刑部驳审,又托人花了好些钱,总不中用,依旧定了个死罪,监着守候秋天大审。薛姨妈又气又疼,日夜啼哭。
宝钗虽时常过来劝解,说是:“哥哥本来没造化,承受了祖父这些家业,就该安安顿顿的守着过日子。
在南边已经闹的不象样,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为仗着亲戚们的势力,花了些银钱,这算白打死了一个公子。哥哥就该改过,做起正经人来,也该奉养母亲才是。
不想进了京仍是这样。妈妈为他,不知受了多少气,哭掉了多少眼泪。给他娶了亲,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过日子,不想命该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个不安静的,所以哥哥躲出门的。
真正俗语说的,‘冤家路儿狭’,不多几天就闹出人命来了。妈妈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尽心的了,花了银钱不算,自己还求三拜四的谋干。
无奈命里应该,也算自作自受。大凡养儿女是为着老来有靠,便是小户人家,还要挣一碗饭养活母亲,那里有将现成的闹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
不是我说,哥哥的这样行为,不是儿子,竟是个冤家对头。妈妈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气。
我想哥哥闹了事,担心的人也不少。我求妈妈暂且养养神,趁哥哥的活口现在,问问各处的账目。
人家该咱们的,咱们该人家的,亦该请个旧伙计来算一算,看看还有几个钱没有。”
薛姨妈哭着说道:“这几天为闹你哥哥的事,你来了,不是你劝我,便是我告诉你衙门的事。
你还不知道,京里的官商名字已经退了,两个当铺已经给了人家,银子早拿来使完了。还有一个当铺,管事的逃了,亏空了好几千两银子,也夹在里头打官司。
你二哥哥天天在外头要账,料着京里的账已经去了几万银子,只好拿南边公分里银子并住房折变才够。
前两天还听见一个谎信,说是南边的公当铺也因为折了本儿收了。若是这么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说着,又大哭起来。
宝钗也哭着劝道:“银钱的事,妈妈操心也不中用,还有二哥哥给我们料理。单可恨这些伙计们,见咱们的势头儿败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罢了,我还听见说帮着人家来挤我们的讹头。
可见我哥哥活了这么大,交的人总不过是些个酒肉弟兄,急难中是一个没有的。
妈妈若是疼我,听我的话;有年纪的人,自己保重些。妈妈这一辈子想来还不致挨冻受饿。
家里这点子衣裳家伙,只好听凭嫂子去,那是没法儿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们也没心在这里,该去的叫他们去。
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只好跟着妈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