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奴仆敲门,她躺在榻上道:“何事。”
奴仆道:“圣上有请。”
云归想了想,还是下床去了。
她住的地方离修竹公子并不远,她刚到门口,门口奴仆便道:“圣上让陛下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云归推门进去。
修竹公子正卧于榻上,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着了一件中衣,看起来清俊的很。
她走过去坐下,温声道:“夜这般深了,还不休息?有什么话,明日说也是来得及的。”
修竹公子握住她的手,怅然道:“这些时日来,我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明面上我说自己并不困于性别之分,认为女子也可以有大作为。甚至我愿意将国家同你一起分享,却仍旧将你看作是应当被我庇佑的夫人,将你看成是我的所有物,并没有尊重你的意见。所以才会在那时口出无状。”
“你心里有我,我自然是高兴的。”云归先安抚他,才道,“夫妻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我只是想,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咱俩应该互相商量,而不是断然否决。”
修竹公子欲言又止。
云归直道:“我知道你已经比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男人要好得多,你已经比他们更尊重女性了。这些时日,我没有来找你,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是你的夫人,我会同你生气会同你发脾气,却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你。而不论我做什么,归根结底都是有利于你的,你要相信我。”
云归想了想,又道:“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如果我和你争论,只会不欢而散。”
修竹公子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其实我后来想了很久,我冲你发火,并不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让我感觉管束不了你,而是觉得……我很怕,怕你离开我。”
童年被灭族的事,成长过程中为了复仇不断积累自己势力时不断被背叛的事,让修竹公子对于自己在意的人会离开自己这件事感到极度恐惧。
他从未亲口说出,却在行动中显露无疑。
云归不为他的行为生气,只觉得他可怜。
随着云归的心越来越静,越来越抽离出整个世界,她大多数时候去审视自己的遭遇,去看天下百姓,都不大生气,只觉得他们可怜。
谁不可怜呢?浸在苦海里,在人生八苦中沾染了个遍,些微的甜也不过是裹了糖衣的黄连,究其根本,还是苦涩到让人皱着一张脸。
她可怜修竹公子。
她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像一位母亲在安抚夜里惊醒的婴儿:“夫君,你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的,我不会离开你。除了你身边,我无处可去。”
她在说谎。
除了修竹公子身边,天下她都去得的。
只是,有时候为了安抚别人,说说谎也没什么。
当人们沉浸在痛苦中时,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人揭露出苦难真相,让他们清醒,而是需要一个人用温柔的话去安抚他们受伤的心灵。
云归自己被背叛过,伤过痛过哭过,这世上的大多数苦难她都一一品尝过。
正因为她自己受过伤,所以她才对别人心怀怜悯。
这天下的人各不相同,有些人受了伤便会生气,有极大的破坏欲,巴不得天下所有人都像她一样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