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乘风的脑子一片混乱。
“呃?咦……?可是安柠有父母——?”
“……没错。安柠诞生后又过了几年,她的母亲便和来到店里当厨师的丈夫结婚了。”
“这么说来他们不就是——”
“是的,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安柠非常喜欢她的继父,心情一定更复杂……我想她应该比我更讨厌骏平。”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
不过——
鹿宁宁见到安柠的母亲时非常紧张。安柠的弟妹很崇拜鹿宁宁。直到她们对自己表白为止,鹿宁宁和安柠在学校一直刻意遇避对方,却又对彼此怀着莫名的竞争意识……
从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来看,确实可以说得通。
厉乘风回想起母亲告诉他的事——有关鹿宁宁的母亲,鹿莎的事。
母亲说自己“认识传闻中的对象”,指的就是骏平吧。就算不认识鹿宁宁的母亲,她会认识骏平也是理所当然的。厉海、林凯,还有骏平……
这些过去在影协会一起制作“美丽云城”的成员,现在他们的孩子以“云城”为目标,正在创作新的影像作品……
“母亲说过去她很怕外公,不敢大肆张扬,最多送我去学演戏满足自己而已。但是……”
“……这————”
是因为鹿宁宁的母亲从女儿的演技里,找到她深爱的演员——骏平的影子吗?长久以来她一直透过女儿的演技,注视着自己深爱的男人?
鹿宁宁露出有点哀伤的笑容说:“去年秋天外公过世之后,她对于骏平——父亲的话题便不再犹豫了。骏平好像也隐约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次才会找上母亲商量拍外景的事……”
……所以,这明明是连厉乘风的母亲都说“不清楚当时真相”的秘密,鹿宁宁的母亲却大剌剌地在校门前提起骏平先生?
厉乘风忽然想到一件事。
“鹿宁宁,你说你在连假期间……跟骏平见面了?”
“母亲要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就去了。不过在用餐时,只有母亲一直开心地跟骏平讲话就是了。近距离观察之后,我发现他真的……跟我很像。”
鹿宁宁那自嘲的呢喃,勒紧了厉乘风的喉咙,让他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鹿宁宁受伤了。
而且,安柠多半也受伤了……
“……虽然我没有和安柠联络,但是我大概可以想像她现在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因为我也跟她一样……”
两个人都受伤了——
现实就摆在眼前。
比起其他任何东西,这个事实更加激烈地震撼、动摇了厉乘风的心,令他全身发抖。这一切,他全都没有亲眼确认过。假如了望公园的杜鹃花园关闭了,说什么他也要立刻飞奔过去。否则这段期间以来所做的努力,很可能都会付诸流水。可是……
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胸中慷慨激昂的思绪令他坐立难安。
“——我们去见安柠吧,鹿宁宁……虽然我也不明白安柠没来上学的确切原因,但我知道就这么傻等下去也没有用。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也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厉乘风同学……可是——”
“鹿宁宁!”
厉乘风用力握住鹿宁宁的手,她惊讶得肩膀颤动了一下。
脸上梨花带雨的少女,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厉乘风……
“可是,我就算去见安柠,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鹿宁宁也好,安柠也好!你们现在都受了伤,不知如何是好对吧?”
见到厉乘风嘶声大叫,鹿宁宁目瞪口呆。
“要是明知如此,却什么也不做……那我到底算什么东西?”
“厉乘风同学……?呃、那个、我……”
“我们这段期间都很努力,对不对?虽然不断烦恼但也尽力了,所以……我很开心。现在能和你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我真的非常高兴。多亏你和安柠,我才能够过得这么快乐。”
“……”
“是你们丰富了我无聊透顶的青春,重新推动我几乎干涸的热情!要是没有你们的表白,再加上所有努力付出的行动,我也不会想要重新挑战‘云城’……!是你们让我了解到这一点!如今,你们受伤了……要是我什么也不做,那我到底算什么东西?若是连自己想拍的美好事物都保护不了,那我根本没资格拿摄影机……!”
这份思念、这一个月来对安柠和鹿宁宁爱情,触动了厉乘风。
此刻,要让自由行动的两条腿起跑,除了这样的心情,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厉乘风同学……我、明白了……呀啊!”
鹿宁宁正要点头答应的那一瞬间,厉乘风便牵起她的手往前冲。
他们冲出社办时,正好撞见到处溜跶后回到社办的李佳。
“……厉乘风?怎么了?不、不会吧!迟钝的厉乘风居然用跑的耶!”
“李佳!我有事离开一下,帮我随便编个理由敷衍老师!”
“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安柠那里对吧?OK!”
尽管听到李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厉乘风根本没空回头房只是一股脑儿地往前跑。
“虽然我不知道安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就拜托你啰!”
“包在我身上!”
厉乘风奔出旧校舍,就这么拉着鹿宁宁的手往校门冲。有几个学生发现奔跑的厉乘风——应该说他们留意到的是旁边的鹿宁宁——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但两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中途还和田志一行人擦身而过,他们应该是到校园一角的广场去吃午餐了。
“厉乘风……喂、慢着!你带着鹿宁宁要去哪里啊——?”
“——去办很重要的事!”
“哦?重、重要的事?很重要吗?跟鹿宁宁有关?噢……我听不太懂,总之你加油喔!”
虽然穿过校门后,厉乘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只要牵着鹿宁宁的手,似乎就有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涌上全身。
上次安柠牵自己手时,厉乘风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若是有强大的力量足以紧握这股暖流,那些不存在于身体各处的力量就会涌现。或许也因为他把这种感觉传达给了鹿宁宁,当他们奔驰在沿海道路上时,鹿宁宁的脚步变得十分轻快。
原本鹿宁宁是被厉乘风硬拉着跑,现在却跑得很顺畅。她开始用自己的意志奔走,积极移动双脚,还用力回握厉乘风的手。
好小的手。真的很小,就像小孩子一样。
鹿宁宁小巧玲珑的身体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厉乘风忽然这么想着。
理所当然,厉乘风只能靠自己想像。
鹿宁宁从小学习演戏——想必她一定怀抱着不寻常的复杂思绪。否则,她不会年纪轻轻的,就具有惊人的演技足以诠释“风”这种不可捉摸的存在。
现实生活中,鹿宁宁的确积极地用天生的才能和意志力,磨练出不凡的演技。
而现在,她也主动用自己的双脚奔跑着。
好坚强的女孩,厉乘风打从心底这么想。
她的认真、她的光彩,令厉乘风心跳不已。
仿佛有种快要爱上她的感觉,无关她是不是写那封情书的人。
“……我……我——”
“嗯?什、什么?”
“我、我很、很讨、讨厌安柠!”
因为急速奔跑而断断续续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谜语。
“为什么、我们、会连名字读音都一样呢?我一直很苦恼……这名的存在,我们的、血缘,我跟安柠都非常厌恶!所以、我讨厌安柠、也讨厌鹿宁宁……安柠一定、也和我一样!我们、都一样——”
厉乘风感到胸口剧痛、头晕目眩,喉咙深处还带有血的味道。厉乘风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拿出真本事跑过这么远的距离,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跑这么远。
话虽如此,却依然有股动力促使他继续跑下去——因为鹿宁宁就在自己身边。
因为鹿宁宁就在前面等待!
“汗如雨下”应该是当下最适合的形容词了。
他们到达安柠家的餐厅时,鹿宁宁累得几乎当场断气。要
“吁——!吁——!”
学校里的同学们,八成没听过这么不像鹿宁宁的呼吸声吧?
“……厉乘风、同学……”
“……”
“你、你等、一下……等我、调整呼吸……我……搞不好……会这样……死翘翘……”
“……不……不会啦……鹿宁宁……”
若是平时和安柠贴得这么近,厉乘风这个青春期的男生一定会心慌意乱。
“……我也、一样……快、死了……”
要不是扶住墙壁早就倒地了。头好晕,脚也不断发抖。
“……厉乘风、同学……过世的外公、在看着我……”
“……你搞错了,鹿宁宁……那是、路过的老爷爷……”
厉乘风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呼吸。虽然鹿宁宁紧握的手给了厉乘风力量,但由于他天生体力差,平时又运动不足,再怎么拼命还是有极限的。
路过的老爷爷和大婶里,有人对他们嘻嘻笑,也有人惊讶地看着他们。等到汗稍微止住之后,两人终于下定决心。各自用手帕擦干汗水后,深呼吸,互相点头示意。厉乘风再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起勇气走进店里……
当安柠的母亲把食物端到客人桌上时,他们四目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