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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更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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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毓杀得眼睛都红了,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的铠甲上,从铁甲的边缘浸透进去,就连里面的内衫都已经紧贴在皮肤上,嗅觉也变得迟钝,刺鼻的血腥味也变得不那么明显。这其实是个不好的预兆,说明他的反应也开始变得迟钝,一个人在战场上反应变得迟钝预示着什么,这就不言而喻了。

在乌云掩盖最后一点星光之刻,最后一层包围被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李毓的战马早就负伤累累,不知去向。季凛把自己的马让了出来,逼推开周围的敌军,嘶声道:“殿下先走!”

李毓运全力将手上的长枪投掷出去,直接把挡在前面的敌兵捅成了一串,然后翻身上马,直接冲出了包围圈,一些敌兵还没反应过来,被战马踢飞了出去。他冲出去后,并没有奔逃,反而又重新冲杀回来,把外层的散兵做了二次清理,只有把突围的口子撕开得足够大,才能让更多人离开。

等到凌霄卫大部分突围之后,再一起回头围剿,被包围的西唐士兵顿时觉得轻松起来。季凛见形势转好,不管是人数还是士气,他们已经占到上风。他再次劝诫:“殿下,请您先保重自己安危!”

这种时刻,如果主将再受伤,对他们后续的士气也极为不利。李毓就算身手再好,也会有疲惫和疏忽的时候,一旦负伤就会为现在的情况雪上加霜。

李毓转过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金铁清响,他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只听他身边的战马悲鸣一声,被一支足有一人长的长箭洞穿了腹部,那支长箭去势不止,又波及到李毓,直接从他的小腹穿透了过去!

季凛目眦欲裂,抢上前去握住箭身,一刀削断了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可是那箭头已经深深地钉入肉中。他顿时有些乱了阵脚,理智上他知道现在一定要稳住,他扶着李毓的双手都在颤抖,鲜血站满了他的手指,黏黏腻腻,很快就被风干,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李毓捂住腹部,声音却还是无比镇定:“不要声张。这点伤没事。”

这绝不可能只是一点伤,如果不是有箭头堵在那里,估计腹部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连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种一人长的长箭是用机弩发出的,能够连射三发,威力无穷,缺陷就是每射击一次都需要很久的缓冲和瞄准的时间,这中间的时间差已经足够他们撤离。

“本来也没指望西唐人能干成什么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红影一闪,一道人影快速地突入战场,几乎毫不差别地刺杀两方的士兵,每到一处,立刻就能听到连续好几声惨叫,而那个人甚至还有闲暇说话,“李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人说动手就动手,长剑一圈,如鬼魅一般来到了李毓面前,剑锋生寒,便冲着他直直地劈下。季凛调转长枪,用尽全身力气迎了上去,那是长剑和长枪交接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对方的力气犹如泰山压顶,千钧之重,兜头就往他的头顶压下,他连死力都用上了,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人明明长得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孔,可手上的力量却很大,仅仅用一把看似柔软的长剑把他的长枪都压得弯曲了下去。姬慕云,他突然想起,这个人就是恒罗教的教主姬慕云,传说中高昌族的幸存后人。

虎口承受不了这样的重负而爆裂开来,鲜血淋漓,但他不能退,一旦退了,他都不敢想象之后的结果。

“骨头,还挺硬的。”他转过头,朝着李毓笑道,“楚王殿下真的想眼睁睁看着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去死吗?”他每说一个字,季凛的膝盖就弯曲一寸,等到他说完一句话,他已经噗通一声被压得跪倒在地。

“本来你我还能一战,可惜现在,啧啧……”姬慕云再次举起长剑,对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一晚激战早就该脱力了,他现在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享受着绝对的优势,“其实我早就该杀了你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砰得一声,他落下的一剑被生硬地挡住了。他有点诧异地后退了一步,忽然又笑了:“哦?你来了?”

能挡住他这破天惊世一剑的就只有楚昭华,但是两人交手的一瞬,他就感觉到她的内力和气息都不如往常那样稳定。

“你受伤了?”

楚昭华冷笑道:“受伤也能赢你!”她话音未落,就挥出了第二剑,剑光是前所未有刺目,姬慕云退后一步,没有硬接。她头也不回道:“季统领,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

“一个都走不掉,拦住他们!”姬慕云立刻让自己的手下聚拢过来。

楚昭华抢过季凛腰间的长剑,身形一动,抢先把听见命令聚拢的恒罗教中人一人一剑解决掉,她一直都是走着身法轻灵的路线,现在为了震慑敌方,直接一剑从颈部穿下,当场断气。

她杀完人,又重新朝姬慕云进攻,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皱紧了眉。

“你疯了吗,你现在还有内伤,这样只会加重伤势!”

楚昭华一声不吭,刺劈削格,每出一剑就亮起一道雪色的剑芒,不计较技巧,也不保留体力,只有进攻、进攻、不断地进攻。姬慕云被她这种不安常理的打法搅得头痛,不敢去硬碰硬,就只有不断地后退。

他能感觉到她每一次出剑时细微的力量流逝,很细微,并不容易觉察。她坚持不了多久,甚至可以说,他只要一直这样不跟她硬碰,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胜。可是他这次的任务就是格杀李毓,不可能跟她磨蹭下去。

他一剑挥出,这回是正面和她对上了,她的剑芒很强势,但在僵持了一瞬之后,剑身上附着的内力突然消失了。他微微一愕,随即明白了,她的内伤比他之前想到的还要严重,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要杀的是李毓,却并没有想让她一道血溅当场,便收回了部分力道,然后凝立不动。楚昭华亦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到他收回部分内力的一瞬间,突然勾唇一笑,一股柔和汹涌的内力顺着两剑交接的地方喷薄而出,姬慕云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忙退了开去,差点就要摔倒。

楚昭华趁着他站立不稳的瞬间,又是一剑刺向他的胸前,虽然没有刺中,但也是给他雪上加霜了。她不甚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丝,双剑齐出,将想要偷袭她的敌方士兵直接腰斩成两截。

一片血雾散去,所有敌方士兵都被这个变故给吓破了胆。光是凭借两把剑刃轻薄的长剑就把人劈成两半,谁还敢上前?虽然打仗就会有牺牲,可是谁会愿意在这种明知道是送死的前提下还主动凑过去?

他们都是有家有父母儿女的人,他们也想活着回乡。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凝聚的时候能够力抗万敌,可一旦消散,就会全军溃散。而现在,僵持了两三个时辰的敌军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逃兵一旦出现,这种恐慌还会不断蔓延。

姬慕云捂住受到剑气侵蚀的胸口,笑容艳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判断不会有误,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全凭意志力在死撑,甚至完全透支了自己:“你为他做这么多,也不顾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确信他将来不会变心吗?”

“并不全是,”楚昭华咳嗽了两声,但很快忍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胸腔中似乎正有一股熊熊烈火,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我总是要跟你做一个了断的。我从前的确很怕你。”是的,从内心深处,她一直都是畏惧姬慕云的,就在她成名的一战、也是让她从高处跌落尘埃的一战中,她被他打垮了所有的信心。

她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跑和闪避。这种恐惧深入到心底,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握稳手上的长剑,她花了整整十年,十年在普渡寺暗无希望的日子,才重新打磨起拿剑的信心。

“但是,如果现在我能赢你一次,”楚昭华笑了,“连我一个被废掉内力重新开始的人都能赢的话,那就说明,姬慕云也不过如此。”

“呵,有意思……”他喃喃道,他实在很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哪怕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到颜色,哪怕她的脸上全部都是血污,他还是觉得她很美,那种生机勃勃的艳丽和活力。“如果你一直赢不了我呢?”他踏前一步,这回换他主动进攻,他其实并不觉得她对他有什么畏惧之心,可是他现在知道她想要赢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欣喜。

他不过弱冠之年便站在了一流高手的顶端,所有人都恨他,畏惧他,可是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树了多少敌人,反正都是面目可憎,无趣又无知的家伙--直到现在……

若是在两年之前,他绝不会想到那日立刻投降求饶的楚昭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也绝不会想到,他们会站在平等的位置,互相欣赏。

她能逼得他以性命相博。

“教主,大部分将士都已经撤离了,你听号角声!”阮绡骑着夜照从上风口冲了过来,手上握着一把白粉向着下一撒,“我们也撤!”

姬慕云本来正把全副精力都放在对付楚昭华身上,突然迎面被撒了一脸的白粉,他立刻闭住呼吸,用袖风抖去这莫名其妙的粉末。楚昭华向前跑了几步,拉住阮绡伸出来的右手,踩住马镫,身姿轻盈地坐在她的身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阮绡顿时笑靥如花,从袖中取出一只瓶子递给她。

楚昭华扬手:“姬教主,多有得罪,解药这就奉上!”她把瓶子往后方一抛,夜照立刻撒开四蹄狂奔,很快就没了影子。

姬慕云没觉得这粉末有什么异样,可他有很多下属都接触了粉末,他也不敢大意,只好飞身过去,在药瓶落地的一瞬间将它收进手中。

楚昭华拉住马缰,嘀咕了一句:“这种痒痒粉真的有用?”

阮绡笑得花枝乱颤:“有用呢,真的有用,只不过就算用了解药也没什么用,都得痒上那么六七个时辰。”

楚昭华也笑了,一只冷冰冰的手摸到了她的咽喉:“你上回输给我的圣药寥生,我留在长安的行馆里,一定又被你收回去了吧,该交还给我了。”幸存的将士们驻扎在一处颇为隐蔽狭窄的山道之内。李毓一直支撑到安札驻营后,才昏死过去。他的腹部被一支巨大的铁箭捣着,军医只敢止血和敷药,却不敢拔出来。现在李毓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失血过多,又是脱力,如果直接拔箭,说不定就会直接一命呜呼。

可是若这样僵持下去,伤口无法妥善处理,很快就会坏死、滋生腐肉,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楚昭华从夜照背上跳下来的一瞬,双腿都软了一下,但立刻扶住了马背,待缓了一缓,她也有力气往军营里走。

她一路走去,只看见坐在外面的都是轻伤的士兵,而那种重伤的还在军医那里救治,满目都是垂头丧气坐在原地的士兵,她就更加不能显现出疲态了。

阮绡还在为被搜刮走的疗伤药生闷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要不是教主积威犹在,她恐怕就要扑上来跟她拼命了。

秦川南正蹲在最大的军帐外面,见她们回来了,吐出了叼在嘴里的草根:“其实我有办法治,放只蛊虫进去就好了,去腐生肌,暂时增强一下气血,就可以拔箭了。”

用蛊虫并非一劳永逸的方式,现在透支气血,就会对身体的根本造成损伤,这是无可挽回的。

“不用这么麻烦,”楚昭华笑了一笑,“我自有办法。”

“还是教主英明,神机妙算。”秦川南立刻逢迎道,他看着楚昭华走进军帐,再看咬牙切齿的阮绡,哎呦了一声,调侃道,“我发觉你多了好多皱纹,再下去大美人再也美不起来了。”

阮绡立刻追着他扑打,把从楚昭华那里吃亏的怒气全部都发泄在他身上。

楚昭华踏进军帐,就见季凛他们一副苦相,从刚才秦川南的话她就能想到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我有办法,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拔箭。”

“什么办法?”季凛踉跄了几步,抢到她面前。

她拿出一只药瓶,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寥生,听说过吗?”

现在时间紧迫,她也没空和他们多说,立刻弯下腰,跪坐在李毓身边,他身上的铁甲已经被人取了下来,除去一些不算严重的刮擦伤痕,断了两根肋骨,腹部还有一个巨大的口子,伤得不是一击毙命的要害,可铁箭刺入身体的力道,肯定会震伤肺腑。她捏住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嘴,把一颗寥生捏碎,塞进他的嘴里。

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吞服药丸,只能靠唾液溶解。

她手上还有两颗寥生,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从阎王那里拉回来,反而是之后的伤口感染很容易致命

众人悄无声息地盯着李毓,过了不知道多久,就见他原本发白的嘴唇开始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微若游丝。

军医上前把脉,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终于喜道:“现在可以拔箭!就是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还要有人来帮忙打个下手。”

楚昭华语气平淡:“我来吧。”

“这……最好还是换成司将军或者季统领比较好,等下拔箭的时候,一定要手快,切不可手抖。”

司青衣抹了把脸,站到帐篷的角落里:“我不行,还是让给老季吧。”

季凛把脸埋到手掌中,深深吸了口气:“我……我可以试试,只不过……”只不过他的手已经不稳了,要他把用手挖出深陷在腹部的箭头,还要在楚王殿下身上下手,他可能办不到,万一失手了,会不会害死殿下?如果是他害死了殿下--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他的手就不再稳了,他全身都在发抖。

“他们都不一定能办到,但是我可以。”楚昭华端端正正跪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嵌进去的箭头,“如果殿下现在是清醒的,他可能也希望由我来动手。”并非她太过自信甚至自大,而是当他面对她的时候,几乎都是不设防的,除了她自己亲自动作,她不可能放心把他的性命交托给另外一个人。

她说服了季凛,他也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和司青衣站到了一起。军医无法可施,只得同意由她来动手。

首先要剜去伤口附近坏死的部分,然后把伤口撑大,足够让她拔出铁箭。军医已经年过五旬,对军二十余载,因为战场的残酷性,他处理过太多严重的伤口,放弃过不少垂死挣扎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抬出去,再也无法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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