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站在院子里,瞧着四周景致如常,仿佛这几个月的事情从未发生,心底却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宫殿里冷冰冰的,寥寥点了几盏灯,桌上的茶壶也见了底。远远地瞧见令跕伏在窗前,背影愈发单薄。
心头一疼,拿过手边的披风搭在了她肩上。她没有反应,许是将他认作了携琴,又或者只是因为不想见。他抿了抿嘴,鼓起勇气道:“令跕,我们可以谈谈吗?”
闻言她直起了身子,缓缓转过身来用空洞的目光瞧了他一眼,木然行了礼。走到桌旁摸了摸茶壶,冷的,便唤携琴去煮茶。从始至终,她没有同他说一句话。惹尘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地方,见状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令跕,我知道你心底委屈,也明白你是无辜的,但在这件事上我有我的无奈。我需要萧家的势力。”“陛下不需要向妾身解释什么。妾身从未觉得委屈。”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她果然是记恨他的,惹尘如是想道。
携琴端了茶进来,令跕接过后就让她下去了,自己端到了他面前。惹尘想要握她的手,却叫她躲开了,垂手立在一旁,目光落在地上。于是他只能无奈一笑,问道:“你就这么恨我?”
令跕淡淡答道:“陛下说笑了,帝后之间必定是举案齐眉的。”
“非要如此吗?”
“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她眉宇间的冷淡彻底惹恼了他,只见他愤然起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正要开口却对上了她平静的眼眸,顿时哑了言,沉默半晌后默默松了手。叹过一口气,他说道:“皇后应该乏了,好好歇一歇罢,朕过些日子再来瞧你。”话音落下,听见令跕轻轻答应了一声,转头却瞧见她已行礼相送了。心口窝着一股火,他冷冷扫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令跕也没有起身。她就这样静静蹲在那里,成为了被遗忘崖上的石头。
夜色如水。
令跕半倚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宫墙外四四方方的天。密云蔽月,风吹云散,隐约间她瞧见了一个清艳的女子——鬓垂香颈云遮藕,玉作肌骨雪作心。樱唇犀齿,平常心情遮凤眼;清眉螓首,多少思量藏心间。可叹弱水三千只一瓢,瘦肩难担风月——心内总觉得面善。细瞧了一番后,忽然笑了。
可不正是她自己吗?
原来当年也这般风流,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笑着笑着就湿了眼眶。一滴清泪缓缓滑出眼角滴落纸上,晕开一片悲伤。从前的苏静鸢永远留在了宫外,而今宫里的皇后只是皇后,不是眼里装得下星河的女子,也不是笑起来足以融化冰雪的女子,那样的女子早已迷失在了宫墙之间,并且永远不可能找到出路。
耳边传来沉重的叹息,令跕知道是携琴。
“殿下,宫院深深,能陪你的,只有自己。”
令跕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会一直陪小姐走到最后。”
“那我就不该是一个人。”
携琴没有再接她的话,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她依旧趴在窗边,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说给月亮听的:“本就一人进了宫来,独自走下去也是应该的。陛下从未属于我,自也没有离开的道理。他是天下人的陛下。”
起身来到梳妆台前,瞧着铜镜里凋敝的容颜,令跕微微一笑。拿过桌上的唇脂,用小指撷取了抹在唇上,又拿起描眉的黛在自己眉前比了一比,出了神。
自那以后,铜镜里住进了一个人,那人作茧自缚,那人破茧成蝶,那人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