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梦中惊醒时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未迟抬手抹去汗珠,顺手一摸身边,空荡荡的不见无痕踪影。下床时看见了案上的热汤,底下压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拿起细读,熟悉的纤巧字迹跃入眼帘。
笑意不自觉浮上嘴角,他将碗里的热汤一饮而尽,又将信纸压回原处,拿过佩剑出了门去。院子里还有几许凉意,他只着一件单衣拔剑起舞,不多时身上就蒙了一层细密的汗。无痕从侧边进了院来,瞧这般情状微微一笑,本无心打扰,不想早叫他瞧见了,几步来到近前,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无事?”
“嗯。”她温柔地答应过,挣扎着要起身,他却不依,仍旧紧紧箍着她的腰,惹得她嘟起嘴假意气恼。他疼她不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无痕扑闪着一双眼抿嘴笑着,他却凑近她耳畔悄声说道:“谢谢。”
她一时反应不及,怔怔地抬眼来望他,却对上了他满目的认真。
“出……什么事了?”
未迟摇了摇头,眉眼含笑。她愈发渴望知道其中的缘由,缠着不肯罢休。未迟无奈地捉住她的手,又拥着她坐到廊下,瞧着她的目光愈发温柔。无痕没有再闹,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暖阳洒下光辉,此刻永恒。
他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无痕轻轻“嗯”了一声,无心思考,只听他说。
“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你还不认得我。”
那一年他侥幸从木偶师手底逃脱,沦为了街头乞丐。奄奄一息之际,她走入了他的生命。那一天阳光灿烂,她逆光走来好似仙子。从此,沉沦了岁月。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而活,浩渺天地间,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旁人若问他的名字,他就说他姓谢名寻,字未迟。
“为何?”
未迟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远方,淡淡说道:“因为我要找到你,也要找回我自己。”
“谢”之一字为报谢老的教养之恩,“寻”之一字为她也为自己。
“我不知道这些……”
“我并未对人说过,你自然不知。连阿信也不知道。”
提起阿信,无痕眼底的光一下子黯淡了。她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忽听未迟又说道:“我们回南楚罢。”
“好。”
无痕弱弱应了,依旧低着头沉思。未迟拉起她的手落下一吻,两人并肩走进了屋里。瞧他背对自己擦拭着身子,无痕忽然红了眼眶。从身后搂住他,侧过脸避开面具蹭了蹭他坚实的后背,柔声说道:“未迟,你会陪我到老吗?”
隔着他的胸膛,她又听见了心脏有力的跳动。
她从来不叫他的字,如今一听,不免心头悸动,便柔声说道:“傻瓜。”
傻瓜……
从前也有一个人这么叫她,不过现在他不要她了。眼前腾起雾气,无痕一下子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涕泪流在未迟背上,吓得他手足无措,紧紧搂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竟也红了眼眶。渐渐的她哭累了,就躲在他怀里睡着了。谁知这一觉醒来竟到了黄昏时刻,夜里更是转辗难眠。
屋子里很黑,没有烛火也没有光,无痕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身边人的梦呓。转过眼去看,什么也看不清;侧身仔细听,什么也听不明白,他满口里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乱嚷。她小心地翻身将手枕在脸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瞧见他的呼吸并不十分平稳,不自觉揪了揪心,忍不住问道:“你心里究竟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他当然不会回答她。她又躺下来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心底里面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借兵。此后便合上了眼,不多时天边就泛起了鱼白色。
未迟有早起练剑的习惯,故而天没亮透就起身推门走到了外面,唯恐惊扰枕边人,自来到书房里梳洗,那里知道她根本没睡。等他下了院子再不会回来了,无痕才起身收拾,停当后就往后门溜出府去了。
眼前景如旧,人却回不去了,思及此,无痕轻轻叹了口气。是景从应的门,见到她便屈身行过一礼,笑着将她让进门里。一路拐过月洞门,迎面撞见了锦湲正领着望痕在院子里玩。她穿得素净,这些年没有尘事的纠缠,脸上添了肉,自然亲和些,听到动静抬眼来望,与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拉了拉望痕,示意他唤无痕“姑姑”,孩子也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