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一篇话,未迟让人拿了银两和伤药来,景从谢过,婢子一并接了送到马车上给望痕。原该就此别过的,奈何景从终究不放心,便从袖子里小心地掏出先前向心给的玉佩,呈到未迟面前说:“这个还是陛下自个儿留着罢。”未迟接过,神色复杂地盯了许久。景从微微一笑道:“无痕娘子没有解开的心结,希望陛下能解开。”未迟闻言瞳孔震了震,抬起头来瞧她只是笑,料定她不会说,便也一笑收下了,说道:“路上小心。”景从向他施礼告辞,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甩鞭马儿扬蹄,车子缓缓驶离了皇宫。出城一路向北,及嘉州金缕客栈歇脚。
锦湲已经醒了,身上有伤不宜大动,就拜托景从问店家要来些滚水,自己于镜前坐定,缓缓抬手去摸脸上的面具。景从接了水进来,见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欲言又止的模样被锦湲看在眼底,她只装不知。
面具下的脸皮坑坑洼洼纠缠撕扯,锦湲被它们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唬了一跳,差点拿指甲抓破了脸。景从不忍,偷偷偏开了目光。锦湲不会误解她,只让她把兑好的温水挪到自己跟前,掬起一捧来洗脸。景从递上帕子去,目光不小心碰上她的伤疤又是一阵心绞。
锦湲一面擦脸,一面闷声说道:“不必如此,多早晚我也是要这样做的,那时候你才该好好痛一阵儿呢。”话音落下即将湿帕子递回来,景从接过没搭声,自出去了。一夜无话。次日起身后仍坐马车赶路。
风里的霜气一日重似一日,明华城遥遥可见了。
景从早已打点清楚了明华城内有个可靠的人,原系商贾岑家后人,因排行第五,人称岑五郎。成帝皇后,也就是锦湲生母曾替他家做过保山,将内侄女聘他家二郎为妻,岑家当年遭难,锦湲也曾出手庇护了岑四娘,改其名为殷雪留在自己身边,故五郎感念她的恩惠,自然尽心效力。锦湲等赶了一路也体乏心疲,稍做缓解后就投到了他家里,不过赁他家的房子,生活起居一概不与他们相干。如此过了小半月倒也平安。
这天,锦湲让景从关了门,想托一事给她。景从不等她开口,直截了当地拒绝道:“长公主不必说了,我不能答应你。”锦湲闻言苦笑一阵也不好开口了。景从见她受窘不忍心,便叹了口气说道:“并非我不愿,实在是此行凶险非常,你又是二度入宫,单前一回就不知结了多少仇怨,一双眼睛那里顾得过来?再者我不能陪你,留在宫外也是白白焦心,倒不如让我跟了去。”锦湲赶道:“你我都进了宫,谁照顾望痕?”景从愣了愣,没话可答。半晌后才幽幽地问了句:“此事同望痕商量过了么?”锦湲的眼色更黯了几分,摇头道:“我……”想想也无甚么可说的,便哽住了后半句话。
景从见状莫名拱起一股子冲动,话冲到嗓子眼儿里堪堪咽下,叹了口气缓和情绪后才说道:“从前怀他的时候你就动过不堪的念头,好容易生下来你又厌了世事要躲清静,逼着他跟你学老庄,惹得他小小年纪没有一点儿孩子模样,去年你一意往乾清宫去不管不顾地把他丢给我,如今说回夏国也是马上要动身的,丝毫不容人商量,顾也不顾只把他往火坑里推……要我说,你这做娘的心也忒硬了些。”锦湲听她发了这样一篇长议论也不恼,拿手指点着她笑道:“这蹄子,拿你当个人儿你倒上赶着数落起我来了。”景从瞪了她一眼,泄了气也就笑了出来。
这里边儿只管闹,不想她们的话叫门外的望痕一字不落听了去,他虽不能全明白其中的利害,但想母亲自有一番道理,就抬手叩了门。里边儿当即嘘了声,景从来应门,一看是他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变,问他何事。望痕问锦湲,锦湲赶忙答应着,让景从陪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