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生便在夙淮跟前儿,两个人名义上是主仆,可他却不曾有一刻将她当做下人,幼时被他珍而重之的回忆一抓一大把,过往的岁月里偶尔也想过,假使日后能嫁给这个呵护着自个儿长大的男人,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真的要成为他的枕边人了,江江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朕已下旨追封乳娘为诩圣惠谨夫人,亲自操持葬礼,难道这还不够吗?”
“比起身后荣光,我的阿娘更需要一个公道,陛下若真有心怜惜,还望彻查此事……”
“够了,周太医已有结论,此事无需再查。”
夙淮三年前在金銮殿外同她说过的话穿过时间的缝隙响在耳畔,江江将牙齿一点一点咬紧,因为太过用力,牙关咬合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大煜的陛下并非是一个耳目不清的人,若是当年害死阿娘的人不是他的爱妻,或许凭着喂养的情谊,凶手早已在事发之际被问斩,但……
因为那个人是他宠爱的宋芊芊,所以就算死的人是自己的乳母,他也能装作视而不见,杀人偿命的国法在挚爱面前,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笑话。
不过也没有关系……
江江猛的攥紧拳头,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她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阿娘的仇恨既然不能用国法来报,那么就让她这个做女儿的来报好了。
顶着丞相之女,以及东缉事厂厂公阿姐的名头,江江入宫后即便不能位列贵妃,也合该在四妃之内才对,可夙淮却仅仅只给她了一个嫔的位分。
虽是嫔位,但好在有自己的殿院,无需去挤其他宫娘娘的偏殿。
江江带着小鱼和苏嫲在陛下赐的拂光殿以宋嫔的身份住下,封嫔的第一夜,那个人没有过来。
苏嫲站在殿门口望了又望,深深浅浅的皱褶里溢满了等待的焦急。
相比起苏嫲,江江要平静的多,她从床榻边起身,走到一旁的小窗下站定,目光透过半开的缝隙遥遥落在外间一颗梧桐树丫处。
“姑娘,”苏嫲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今儿还来吗?”
江江摇了摇头,苏嫲原以为她也不知道,片刻后却听她坚决笃定的说了句,“不会来了,这会子,那个人说不定已经抱着皇后娘娘睡下了。”
闻言,素袍老者露出一二分伤感的神色,“今天可是姑娘册封的日子……”
话将说了半句转而意识到不对,连忙改了口,“不过,来日方长,姑娘与陛下往后还有大把时日。”
所谓大把时日,不过是用来宽慰人心的,江江长久凝望着窗外,就在月牙儿挂上树丫的那一刻,她忽而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外间疾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
“我从来不信什么来日方长,只求此刻痛快!”
中宫殿外,江江微垂下颌,鬓角一缕散落的青丝被风拂至颊边,皇后娘娘跟前儿的大宫女兰翠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在此处横冲直撞,惊扰了娘娘与陛下,我看你如何担待的起?”
夜里烛火恍惚,加之江江面上裹着浓厚的妆容,兰翠一时间并未将眼前的女子与三年前丧母离京的姑娘联系在一起,她只当她是这深宫之中某个不知礼数的莽撞丫头。
苏嫲追着江江的脚步赶过来,瞧见这一幕,忙上前陪着笑脸解释道,“叨扰了,我家姑娘是陛下刚封的宋嫔娘娘,因是新人,不识宫中礼数,还望这位姑姑莫要生气,奴这就带宋嫔娘娘离开。
老者的手刚刚挽上江江的胳膊,耳畔忽响起一声充满鄙夷的嗤笑。
“我当是谁呢,原是我们娘娘母家流落在外的宋熹微小姐,”兰翠抬了抬眼皮子,“前儿才听闻奉公爷先头夫人所生的女儿找了来,没曾想转眼便攀上了陛下,宋嫔娘娘可真会捡高枝儿,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