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嫲,”江江收回视线,惨白的脸上有了类似于孩童般的纯真笑靥,“你会熬银耳莲子羹吗?”
看见她笑,老者情不自禁的跟着露出了笑容,“娘娘可是想喝了?”
“毒药太苦,我想喝些甜的。”
“娘娘等着,”苏嫲起身,“奴妇这就去熬。”
老者方走至垂帘外,又听身后的人补了句,“多放些糖。”
从前,她总嫌阿娘熬的银耳莲子羹太甜,现在想一想,不是羹太甜,而是那时候她吃的苦太少。
苏嫲离开之后,江江起身下榻,倚着朱红色的殿门往外望,呼啸的寒风吹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院里放着的有些花朵淋不得雨,几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手忙脚乱的往屋里搬花盆,江江将头靠在门栏上,失神的看着外间压下来的黑云,和黑云之下忙碌的身影。
密集的雨点打下来前,院里的花盆终于被搬空了,而那个打她一醒来就奔往金銮殿报信的侍女亦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大抵是没有想到江江会站在殿门口,侍女愣了一下,惶恐跪地。
拂光殿的侍奉里有那个人的眼睛,江江早就心知肚明。
她的视线越过跪在院门处的丫头,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外,神色怔怔。
那个人知道她醒了,但那个人……并没有来。
大雨滂沱,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红墙碧瓦上,溅出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水花。
夙淮捏着一只狼毫笔站在上好梨木打制而成的书案后,沾满了墨汁的笔尖置于半空之上,久久未落。
外间有人叩了叩门,紧接着响起一道略有些尖细的熟悉嗓音。
“陛下,拂光殿里的丫头传话来,说宋嫔娘娘一直站在雨里,怎么劝都不肯回屋。”
闻言,书案后的少年动了一下,笔尖坠着的一滴墨汁随着他这一举动掉落,而后快速在纸上晕开。
粱茂将耳朵贴在门上,躬身仔细听着里间的动静,半晌无音,就在他以为尊者不会开口给话儿时,忽然有了声。
“她喜欢作践自个儿,旁人又有什么法子,这种事不必再来禀朕。”
帝王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比廊外吹在人身上的凛风还要冷。
粱茂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忍不住多嘴,“陛下,虽说宋嫔娘娘身体里的毒已经清了,可耗损的元气到底还没恢复,眼下这场大雨不知还要下多久,若是……”
话还没说完,里间突然响起一道撞击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哗啦声,想来,或许是尊者抄起了手边的青花瓷盏扔了过来。
自夙淮登基为帝,粱茂便一直跟在他近旁,这么多年来不如意的事一件又一件,而足以让他动怒的更是一桩又一桩,很多时候,他都以为他该忍不住要发火了,但那些很多时候,他都咬着牙不动声色的忍下了,只是这一次……
这一次,年轻的帝王脸上头一回有了不加掩饰的怒意。
感知到尊者的不悦,同样年轻的宫人立马噤了声,他躬身侧立在门口,舌尖那些没说完的话顺着喉咙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廊外的雨愈来愈大,来不及消弭的雨水积在地上,又顺着青石板的纹理越过汉白玉台阶,最后汇成一股水流流向远方。
粱茂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幕十多年前的画面,那时,也是这样一个乌云压顶大雨瓢泼的日子,而他,也同样站在现在所站的位置。
彼时,陛下还不是陛下,只是一个生母早夭又不受父亲垂帘的可怜皇子,而他也仅是先皇御前侍奉膝下正受调教的一个小宫人。
虽有幸跟着先皇的御前侍奉学规矩,但他却并不是师傅所看重的下一任御前侍奉,真正被当作来日伴在帝王身侧大监的,是当今赫赫有名的东缉事厂厂公欢喜大人。
先皇好画,那些个官员从宫外寻了好多名家笔墨送进来,师傅原打算让欢喜将画送与先帝爷,但临到时辰却怎么也寻不见欢喜,于是这差事便只好交付给了师傅并不看重的他。
画送到,先帝爷摊开卷轴足足看了将近两个时辰,直至意兴阑珊,方才允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