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用酒麻痹自己的人,尤其是做了帝王以后。
与豺狼相视,虎豹相争,一刻的糊涂都会让他觉得不安,但一个一直保持理智的人,也总会有突然想要放纵的时候。
譬如此时。
夙淮将夕阳陈一杯又一杯的往喉咙里灌,烈酒穿肠,胸膛里火辣辣的,想着辣味总好过苦涩,他便扔了杯子,抱着执壶一连喝了好几大口。
躬身立在一旁的太监见状,担忧的劝道,“陛下,夕阳陈性猛,断不能这样喝。”
他仿若未闻,仍旧固执的大口大口喝着,直到执壶见了底,从大开的窗户里照进来的日光在眼前一圈一圈晕开后,捏着壶把手的指尖方才一点一点松开。
“当啷。”
执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以为醉了就能什么都忘了,可意识模糊的那一刻,江江与欢喜相视而笑的样子却在他眼前更加清晰起来。
骗人的……
那些嘴上说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人都是骗人的。
醉了之后,他才忽而想起,书上还有一句叫做借酒浇愁愁更愁。
人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坐拥天下,世人争抢的权势和财富他唾手可得,若是愿意,寰宇之内或风情万种或楚楚可怜的女人皆可入榻,那些别人苦苦追求的他早已拥有,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夙淮抬头,目光望向半掩着的镂空雕花木门,酒劲冲上脑海,将残存的一丝清明彻底吞噬之前,他看见那扇未完全合上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与外间刺眼的日光一同进来的,还有那个明明就在他身边却还是让他发了疯一样想念的人。
是幻觉吧。
可仅仅只是一个幻觉,就让原本不满足的他忽而觉得满足了。
看来真的是醉了,还醉的很离谱。
“宋嫔娘娘,您终于来了……”
身后的宫人冲还站在门口的人躬身行礼,不受控制的跌坐在软椅里的他怔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原来不是幻觉。
“江江,”他醉醺醺的朝逆光而立的那个人伸出手,温柔的命令,“过来。”
半盏茶前,粱茂差一个小黄门到江江跟前儿递话,说陛下在承恩殿里喝醉了,烦请她过来顾上一顾。
她听后沉默了半晌,没有应,也没有拒绝,小黄门等的急了,便先回来同大监回话。
粱茂原以为她不会来了,没曾想这个从小被尊者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到底还是心软了。
诩圣惠谨夫人的死亡将两个原本亲密无间的人拉开了距离,陛下对中宫的回护在江江心里生了芥蒂,她再难像从前那样毫无嫌隙的依托夙淮。
他们而今的相处,只达表面,未及内里。
江江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执壶,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迈开脚步依着那个人的话走上前去。
“这好端端的青天白日里,怎的酗起酒来?”她问他,语气平的没有丁点儿起伏变化。
窝在软椅里的少年没有回答江江的问话,而是一伸手,拽着她的腕子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怀里。
夕阳陈的酒气和禅悦香的味儿扑鼻而来时,江江赫然抬头,那张好似被神佛精雕细琢过的面庞就在她眼前不到一寸远的地方,两个人之间近的仿佛一个动一动睫毛,就能触碰到另一个的鼻尖。
自小长在一块儿,他们并不是没有过近距离接触,那些少不知事时睁着眼睡不着的夜晚,江江总是枕着夙淮的胳膊,窝在一个被衾里听他讲山海经里的奇闻异兽。
他会帮她吃掉她不喜欢的肉皮,把肉塞进她早已张开等着的嘴里,会帮晨起迷迷糊糊的她用红色丝带绑两个好看的辫子,甚至,他还会亲手替她洗她的小衣小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