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欢喜撤腿往后退上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替阿姐挡住了吹进来的凉风。
“周老将军未曾纳妾,仅有周老夫人这一妻,而周老夫人膝下又只育了丞相夫人周晏琬以及周翎琊将军这两个孩子,而今兵权担在翎琊将军肩上,阿姐若能与翎琊夫人相交,对您往后必有益处。”
“翎琊夫人为中宫舅母,同周晏琬是姑嫂,而我不过区区一个外人,即便与她相交,又能……”言及此处,意识到某个地方不对劲,江江止声抬头,“你是说周老将军未曾纳妾?”
“未曾。”欢喜温声作答。
“这周老将军不曾纳妾,周老夫人又只生了一子一女,那么……”江江蹙眉,面上似有不解,“为何槿妃会随宋芊芊一起唤翎琊夫人舅母?”
前儿丫头对她说,论起家族关系,皇后得称槿妃一声表姐,方才又听宋芊芊与槿妃一同唤翎琊夫人舅母,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两人同为周老将军的亲孙女,而现在看来,好像同她以为的有了出入。
瞧出了江江的疑惑,欢喜耐着性子解释,“她们两个人的的确确都是周老将军的孙女儿,老将军虽没有纳过妾,可却死过妻,槿妃娘娘……”
说到这四个字,欢喜的手在江江注视不到的袖里猛然攥紧,但他面上却无丝毫波动,“槿妃娘娘的父亲便是周老将军先头夫人所生,只是红颜薄命,赵殊娆刚产下弱子人就没了,赵氏一族为了维续与将军府的姻亲关系,适才又将她的胞妹赵绿漪嫁入将军府做了续弦。”
赵绿漪也就是现如今的赵老夫人,周晏琬与周翎琊的生母。
“赵殊娆所生的孩子呢?”江江歪了歪脑袋,那是她思考事情时总会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许许多多年来,大煜朝的子民说起将军府,都只谈及翎琊将军,偶尔闲暇,兴许也会评上几句将军的女儿周晏琬,但却从无一人提到过赵殊娆所生的孩子。
起码,江江从未听到过有关于槿妃父亲的事。
“那个孩子……”欢喜几番张嘴,好不容易有了声,却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
后半句被突然而来的人打断在喉咙里。
太后身边的周嬷嬷去而复返,她站在叮铃作响的碧绿色珠帘下委身行礼,一字一句悠悠道,“翎琊夫人已经离开慈宁宫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欢喜大人,太后娘娘这会子请您过去。”
太后这两个字入耳,背对着珠帘而立的蟒袍少年侧了侧头,他微垂的长长睫毛下,漆黑色瞳仁里的那一点星子迅速暗淡,直至最后再无一点光亮。
跟在周嬷嬷身后向外走出一段距离后,欢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江江那双似麋鹿般好看的眼睛,缓缓说出两个字。
“死了。”
欢喜随周嬷嬷踏出殿外,江江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这两个字的意思。
原来,赵殊娆豁出性命所生的儿子也已经死了。
槿妃没有父亲了,就像她……没有阿娘一样。
距离太后的寿宴尚且还有几个时辰,江江拢了拢肩头的披风,带着苏嫲与月牙去了佛堂。
金碧辉煌的神像下整整齐齐放了好几摞佛经,她一本本翻过,目光触及到写着地藏经三个字的书卷时,指尖倏忽停住。
江江并非信女,对于因果之说她向来是揣着几分怀疑的,虽不怎么相信,但又忍不住的想,万一呢,万一这世上真有个地方累积人一生的罪业,那么阿鼻地狱是否也真的存在?
地藏经中有云,“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众生太大,而她的胸怀还太小,倘若确如地藏经中所说,地藏菩萨开示了人的罪业来源,那些所犯下的业障真的可以消除,那么……
“娘娘,”一直跟在旁侧的月牙想起殿里发生的事,仍旧心有余悸,她咬了咬嘴唇,道,“婢子从前常听人说欢喜大人心狠手辣,那时还不以为意,但今儿听他惩治犯了事的丫头,这心里头真真儿怕的要死。”
江江没有理会侍女的揣揣之言,她打开地藏经,屈膝坐在香案前的蒲团垫上,提笔认认真真抄起经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