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终究没能留下小鱼和月牙,他们被陛下案前的大监带去承恩殿时,江江仍跪在花园里。
而与此同时,阿宁正坐上马车,碾着一路星光独自返回长公主府。
伴架而行的丫头回过头瞧了一眼宫门后次第亮起的璀璨灯火,俯在窗口忍不住问道,“公主,真的不等一等驸马吗?”
轿子里,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矜贵少女平视前方,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在隐隐绰绰的夜色里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今儿阿宁并非一个人进的宫,只不过,陪她而来的洸央在踏进宫门后以有急事为由突然离开。
急事?
思及这两个字,阿宁微微勾起唇角,自我嘲讽一般的笑了起来,笑过后,她缓缓开口,压着嗓子轻轻道,“不等了。”
小鱼说,长姐有些事情未想明白,她便跪坐在地上将那些未想明白的一点一点掰开来想。
一个男人究竟要有多爱一个女人,才能在明知已被背叛的境况下还要不顾一切的护住那个女人?
江江未经情事,并不知晓其中深度,只是一想到夙淮为了替宋芊芊守住名誉,竟拿她身边的人威胁她,她就觉得自个儿仿佛溺进了深水里,难过的快要无法呼吸。
这种感觉并非头一回,阿娘没了的那一日亦是如此,原来三年后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有人自身后而来,月色映照下,来人的影子静静投掷在江江左手边的方寸间,她没有回头去瞧,却准确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小喜。”
欢喜将肩头的披风解下,委身罩住跪着的娇小身躯,“阿姐,入夜了,小喜送你回去。”
江江没有动,她极目远眺,将视线融入漫无边际的沉沉夜色里,哑然道,“真是不甘心呐。”
风华绝代的美丽少年屈膝坐在地上,用肩膀抵着跪坐在脚后跟上的江江后背,借以她一点支撑的力量。
“阿姐,来日方长,大娘的仇总会有得报的那一天!”
“可是……”江江收回目光,低下头兀自喃喃,“来日方长到底还有多长?”
阿娘没了以后,她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意义就是报仇,眼看着雪恨的快意即将到手,却又不得不任其从指缝间溜走,江江觉得不甘极了,连带着,她对来日方长这四个字也丧失了原有的期待。
感知到近旁姑娘颓靡的情绪,欢喜不知所措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如果论及杀人,那么他有千百种方式,可要说安慰的话,他却笨拙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半天后,欢喜转头看着江江的后脑勺,温声道,“阿姐,宁长公主爱驸马,远胜过爱自个儿的性命,此番,不如就当作是替长公主惜命了。”
听见这句话,江江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恍然明了,原来欢喜亦知道了宋芊芊与洸央苟且的事。
而这句话,也让掉进牛角尖里的江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莞尔释然一笑,“不是奈何不了宋芊芊,而是放过被阿宁看的像性命一样重要的洸央,这样想的话,似乎好受多了!”
说完,江江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沾染的灰尘,尔后朝还坐在地上的好看少年伸出手,“小喜,未想明白的事我都想明白了,陪我去承恩殿接小鱼和月牙回来吧!”
欢喜看着江江纤细的指尖,却迟迟没有去握,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的阿姐已是大煜朝帝王的嫔,而非昨日那个可以随意朝她伸出手的皇子乳娘之女。
假装没有看见对方递过来的掌心,欢喜撑地而起,“阿姐,今夜太晚了,不如小喜明儿个陪你去?”
话及此处,江江抬起头看了一眼顶上的月牙儿,适才发现原来已至戌时,她收回手轻轻拍了一下额头,恍然顿悟,“瞧我,竟忘了时辰,这会儿,小鱼大抵已经睡了,那么……”
江江踮起脚尖,用那只刚拍过自个儿额头的手轻轻揉了揉面前着一身蟒纹锦袍的绝色少年发顶,眉眼弯弯,“就烦劳小喜大人送我回去。”
欢喜乖乖站在原地,任凭对方的掌心在自己发顶摩挲,温顺的应了一个字,“好。”
两个人沿花园的石子小路一前一后的走着,清冷的月光下,微风夹杂着百花幽香萦绕而来。
“小喜……”江江唤了一声身后少年的名字。
“小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