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侍女掀开坠在车门上的珠帘,俯身跨入前,翎琊夫人回头瞧了一眼身后威严肃穆的宫门,暗自握紧包裹在锦帕里的嘉庆子。
她曾以为,帝王的女人即便不像太后那样端庄矜重,也合该像丈夫的皇后侄女儿那般大方得体,她们就像是端坐在佛龛里的神仙,永远体面,永远死气沉沉,然而……
翎琊夫人躬身钻进马车,端坐在软凳上,她将锦帕摊开放在膝盖处,目光触及到红艳艳的果实,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那一抹立在树丫上对自己伸出手来的倩影。
原来,不知流年飞度的红墙之中竟还有那样生动的一个人。
想起那个人眉眼之间夹带着的那一点点神韵,翎琊夫人没来由的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像呢,真的……很像。
“嘉庆子怎么卖?”
“我能不能用一条手绢换一颗嘉庆子?”
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隔了几十年的光阴轻轻响在耳边,翎琊夫人微微垂下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氤氲而起的潮湿雾气。
从一个乡下姑娘摇身一变成了翎琊将军的夫人,天底下的人都羡慕她好命,可是……
倘若时光重来,一切都还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十五岁那一年,她绝不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周翎琊来到盛安城。
后来的很多时候,她总忍不住的想,假使当年未曾离开,坐在那个卖绣样的姑娘摊前儿卖一辈子的嘉庆子,兴许日子过的比现在要幸福的多。
人心里一旦有了要琢磨的事,时光便过的飞快。
不大一会儿时间,马车就已行至将军府门口,翎琊夫人收起锦帕揣进怀里,躬身穿过侍女撩开的珠帘,踩着杌凳走下马车。
大门外的数级台阶之下,一名士兵牵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静静立着,瞧见从车厢里走出来的妇人,他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唤了句,“夫人。”
走近那匹踢雪乌骓,翎琊夫人抬手轻轻摸了摸马背,佯装不经意的问,“将军回来了?”
士兵犹豫片刻后,怯怯的回答,“今儿是少璟大夫入府为殿心夫人诊脉的日子,将军回府瞧一眼便又要去军中了。”
说完这句话,士兵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妇人的脸色后,又迅速将目光移向脚下踩着的青石板。
听见殿心夫人这四个字,妇人心底生出细细密密的痛,仿佛被千万根银针一针接一针的刺着。
虽痛,但她面上一点儿也不显,淡淡的应了一个“哦”字后,迈开脚步缓缓走进将军府。
殿心夫人是老将军同亡故的赵殊娆所生短命儿子的妻,是宫中槿妃娘娘的母亲,亦是周翎琊的嫂嫂。
周翎琊同父异母的兄长周殿心没了以后,被遗留在世上的殿心夫人一夜癫狂,丧夫后,那个女人疯的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疯了,那个人……也一样视她如珠如宝。
将将走进府内,耳边旋即传来一阵熟悉的叮啷声,那是将士身上的明月盔甲甲片撞击发出的轻响,循着声音望过去,妇人一眼瞧见自假山水榭后走出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