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初十,下了早朝,洸央同相熟的官员一块儿走出宫门,却又在送别友人后独自折返。
他早早便接到了中宫递出来的口信,只是迟迟未做出回应,拖到而今,只能证明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对皇后娘娘的事置之不理。
宋芊芊要入宫做皇后,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含泪目送她的仪仗步入宫阙,宋芊芊不喜欢总替江江出头的宁长公主,他便主动上书同陛下求娶当今太后的宝贝女儿,宋芊芊急于要嫡长子,他就冒着混淆皇室血脉的杀头危险与她暗通款曲。
你瞧,盲目爱一个人时,从来就不问生死对错,心里头念着的只有她想,亦或她不想。
洸央一路躲避着众人的视线,躲不掉的时候,他就佯装往承恩殿的方向走去,待到避开旁人的注意,立马踏上通往中宫的红墙小巷。
眼看着皇后娘娘的寝殿近在咫尺,洸央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银铃般的轻唤声。
“驸马爷。”
他停下脚步回头,目光所至处,是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穿着一件藕粉色侍婢宫装,模样有些陌生。
看见对方的视线擦着自个的肩头瞧了眼十数步外的中宫殿宇,洸央心里徒然咯噔一下,没来由的涌起一股不详之感。
“你是?”
侍女略略曲膝,俯身行礼,“婢子月牙,我家娘娘知道驸马爷来了后宫,特遣婢子请爷过拂光殿小坐。”
拂光殿,听见这三个字,洸央的脑海里一瞬闪过妻子寿辰那日来的那个女子的脸,他曾安排了一场刺杀想要替心爱的姑娘永除后患,但因陛下身处其中而失了手。
此番,这个差一点儿死在他箭下的宋嫔……约他究竟所为何事?
正当洸央暗自思筹的时候,婢女月牙已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嫲沏了盏茶摆放在江江跟前的石案上,浅黄的汤色随浸泡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了青绿,滚烫的杯壁慢慢转温时,着一身红色朝服的驸马都尉终于踏进拂光殿院门。
洸央在距离石桌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躬身行礼,“宋嫔娘娘。”
江江没有起身回礼,亦没有转过头去看来人,花园里无意撞见的那一幕教她多看一眼对方的脸都觉得恶心。
“娘娘,”洸央抬头,长身玉立,“不知传央至此所谓何事?”
片刻的沉默后,江江抬手将面前那杯微凉的茶盏推远,面无表情的问,“驸马,是太后娘娘的阿宁公主不够美丽动人,还是不够温柔体贴?”
短短一句询问,夹带了意味不明的敌意,洸央听后低了低头,不动声色的道,“公主仙姿玉貌顺从体贴,自是极好的。”
“极好……”压低音量呢喃了一遍这两个字,端坐在石案前的女子扬起唇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既是极好,驸马爷为何要来这宫里偷人?”
若说先前洸央还能保有死水般的波澜不惊,那么在江江把话拎到明面上的这一刻,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终于绷不住泄露了几分慌乱。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老一辈传下里的话果然有道理,只是……”江江顿了顿,转过头来盯着五步之外的看似仪表堂堂的男人,“本宫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床榻上朝秦慕楚不守妇道的娼儿,哪里就将阁下府上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比下去了呢?”
不得不承认,她损起人来,脱口而出的话刺耳又难听。
光禄寺卿家的小公子哪里听过这般污言碎语,尤其还涉及到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姑娘,因为愤怒,洸央顷刻涨红了脸。
“宋嫔娘娘,”他唤她,一字一顿大有咬牙切齿的意味,“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慎言,切莫为了损央污了皇后娘娘的清白。”
“啧啧,”江江咂了咂舌,“真真儿护的紧呢。”
“皇后娘娘乃中宫正主,是掌着金册金宝的帝王嫡妻,宋嫔娘娘,凭您区区一个嫔也敢……”
洸央的话还没说完,江江抬手扫落了石案上早已冰凉的茶盏,透亮的青瓷茶具坠落在地,与脚下金砖撞击后四分五裂,而自杯中倾泻出的茶汤溅湿了驸马都尉黑色鞋尖上绣着的如意头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