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原本坐在夙淮身边认认真真的往自个儿嘴里塞吃食,但当她听见旁侧不远处那一桌身穿银白色明月甲的将领扯着嗓子毫不顾忌的议论声时,伸出去夹食物的筷子顿了顿,眉心也不禁皱起几分。
她放下筷子,捏着丝帕擦了擦嘴,旋即抬头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就在旁侧数步远的地方,六七个喝红了脸的将领借着酒劲朗声叙起话来,其中一个大口饮尽碗中剩余的酒,尔后看着同桌伙伴,拍着胸脯道,“今天霁月公子认祖归宗,老子心里头高兴的很,哥几个都给老子敞开了喝!”
另外一个拎着酒壶替说话的人斟满酒,大笑着道,“殿心将军的儿子寻回来了,三十万周家军哪个不开心?”
“可不是,我家婆娘为了丢失的小公子求神拜佛十五年,这下好了,人终于找回来了!”
蓄了长长络腮胡子的将士捻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尔后又灌了一碗酒,神色黯然的道,“可惜,咱们的将军不能亲眼看见小公子长大成人的模样了。”
他的话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酒桌徒然安静了下来,每个穿明月甲的将士脸上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少顷后,第一个说话的人抬手拍了一下络腮胡将士的脑袋,骂骂咧咧,“你个狗娘养的,今儿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闻言,众人赶紧收敛起面上的颓靡之色,蓄着络腮胡子的将士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嘴,尽说些不开心的,我……我就是高兴坏了,之前我还想着,九卿公子顽劣不堪,日后恐难当重任,这下好了,霁月公子回来了,咱们这位霁月小公子简直跟殿心将军年轻时候一样厉害。”
“没错,”有人醉醺醺的附和道,“九卿公子成日里只知道和那些狐朋狗友声色犬马,这将军府的未来还是得交到咱们霁月小公子手里才行。”
“……”
六七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抬高的是周殿心所出的儿子,贬低的是周翎琊所出的儿子,且声音之大,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现下是翎琊将军掌军,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可这群人却明目张胆将周九卿的斑斑劣迹拿到酒桌上来高声论之,莫不是……没脑子?
普通将领是没有资格入将军府宴席的,而能坐到此处的,定然都是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但凡能用举足轻重这四个字来形容的,必不会是没有脑子的人,除非……
他们是假借着酒劲故意为之!
在这个想法窜上脑海时,江江一瞬间明白过来,是了,他们是故意的。
殿心将军死了,他所生的儿子也丢了的时候,兵权只能落到周翎琊手里,但现在周霁月回来了,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先头只有一种走法的棋局,突然有了第二种走法,而对于那些记挂着周殿心的将领来说,挤掉周九卿,将周霁月扶上下一任继承者的位置,便是棋局的第二种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