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宋妃娘娘入宫后,陛下总有意无意的与她保持距离,尽管已将人惦念到心坎儿里了,明面上也还是一副可有可无的不在乎模样。
但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惊喜教他失了原有的分寸,待拂光殿主子的爱与宠再不掩饰,自眼角眉梢如瀑倾泻。
他常常连朝服都来不及脱,便往宋妃娘娘那儿赶,金光闪闪的旒冠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满了希望。
做为帝王案前的大监儿,得见尊者如此欢喜,就连被斩断了儿孙缘分的梁茂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但,好景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夙淮的喜悦结束在胎儿刚满三月的一个午后。
那日,帝王同一众老臣议完事后,踩着斜洒在宫道上的旖旎霞光迫不及待的奔向拂光殿,然而,当他踏入殿内时,宋妃娘娘正大口大口的喝着一碗鳖甲汤,似觉不够,一碗之后,她又起身亲自盛了一大碗。
见状,梁茂抬头,下意识瞟了一眼尊者的脸色,少年帝王面上的神情倏忽僵住,继而一点一点冰冻。
他走近食案,抬手取过宋妃手中的碗,不动声色的问,“江江,这汤是别人送来的,还是你自己要喝?”
宋妃皱了皱眉,略有迟疑,“臣妾自个儿同膳房讨来的。”
女子嚅嚅的声音响起那一瞬,尊者明暗相间的眸底似风雪过境,顷刻染上了凛冬的冰霜,再然后,那只碗从他指尖坠落,随着噗通一声脆响,四溅的汤汁弄脏了他衣摆一角。
他却仿若未察,只一动不动的盯着正对案处的人,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有失望,有伤情,还有许许多多旁人无法解读的情愫,那一眼,仿若一生般漫长。
面对尊者的凝望,宋妃看了看地上那只摔的四分五裂的碗,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慌乱,她张了张嘴,“这汤……”
“宋熹微,”帝王开口唤她最讨厌的那个名字,声音里是强压的怒气,“为朕生孩子,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就这么不情愿吗?
鳖甲通血散瘀,孕妇食之有堕胎之效,她竟这么想让这个教他为之欣喜不已的孩子流掉?
清楚的感知到江江对腹中胎儿的抗拒,夙淮说不上来究竟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胸腔里除开风雪呼啸而过留下的寒意外,剩下的就只有漫无边际的苦海在翻涌。
质问过后,帝王拂袖离去。
江江低下头看着满地的狼藉,眼泪在眶里打转,视线慢慢变得模糊,她就这样盯着打碎的瓷碗和洒的到处都是的汤汁好半天,方才侧头用余光望向旁侧丫头,呢喃般的问着方才未问完的话。
“这汤……怎么了?”
还未及十四岁的小丫头跪在地上使劲儿摇头,“娘娘,婢子……婢子也不知道这汤怎么了。”
月牙于殿门处瞧见冷着一张脸疾步离开的帝王,心中顿时意识到不好,忙一路小跑入内,鳖甲汤的香味顺着空气钻进鼻腔里,她脚下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光洁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