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开口,声音里已无任何情绪,平的如同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他说,“我从前并不信这世上有把一个人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法子,直到今天,我不得不信,只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的身量还不似这般,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催人增长的法子?”
太师椅里坐着的少年思量片刻,抬手掀开衣袍,将双腿裤脚挽至膝盖处,赫然流露出两根半臂长的铁棍。
成为周霁月后,除开对着李少璟之外,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然的将这双丑陋的腿示于人前。
“真正的霁月公子比儿子略长几岁,自然也该比儿子高出许多,为了不露破绽,儿子敲断了骨头,用铁棍拉长了身量。”
他说的云淡风轻,听着简单的像是吃了一盏茶,不过茶味苦了几分,可……
事实上,敲断骨头划开皮肉将铁棍置于其中的痛,比死还要难以承受,他甚至的的确确想过不如死了算了。
在骨头断裂发出咔嚓声时,在殷红鲜血顺着皮肉汨汨而出时,在伤口不愈糜烂发臭时,在一次次跌倒站不起来时……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要不然就这样去阎王殿里见阎王爷罢。
鬼门关前徘徊的那些时刻,是李少璟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不厌其烦的絮叨他们的抱负。
那些日子,他听过最多的是治霸清政还权于君,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若不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心念坚决笃定,那么这天底下怕是早已没有披着形似周霁月皮囊的宋瑜了。
那双由铁棍连接起来的腿触目惊心,饶是将军府出身的周晏琬,也吓得不由尖叫出声。
而宋旌文仅仅只是眯了眯眼角,用既像称赞又像慨叹般的语气低低道,“对自个儿下得了如此狠手,倒也配做我的儿子。”
停顿片刻,他复问,“你是几时投的陛下?”
“兴庆四十四年,父亲选了有软肋可以拿捏的九皇子殿下,子随父,兴庆五十年,儿子亦选了九皇子殿下。”
“兴庆五十年,”宋旌文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满眼诧异,“可那时你才不过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