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她听见了那句——
“来人……”
御前的侍卫遵从皇命,押着她往大理寺监牢行去,途中经过宫门,余光映入长公主府的马车,瞧见闻及风声后慌慌张张赶来,差点被辕上横栏绊倒的宁长公主,蹲在囚车里的江江把脸埋进掌心。
“而今驸马与我的关系虽同断了没什么两样,但我与母后的关系却慢慢和睦了起来。”
“得知你的死讯,我难过的做了很多糊涂事,是母后护着我安抚我,有一回我发了高烧,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瞧见她就趴在我榻边睡着了,昏黄宫灯映亮她鬓边一搓白发,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软了,就想着……想着……”
“无论她做了多么混账的事,始终都是我阿娘,我已经恨了她这么多年了,总不能恨她到生命的尽头才罢休。”
春日宴上曾听到过的话再次响在耳边,江江悬于喉间的哽咽之音到底忍不住泄露了。
太后罪该万死,但手刃太后的她,终究还是负了太后的女儿阿宁。
愧疚席卷而来,胸口似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咬的她生出钻心的疼痛。
宋姒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江江,会是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丞相府一众分两处拘于狱中……不,准确算起来,应该是三处。
一处羁押着宋旌文和周晏琬,一处羁押着宋旌文的姨娘庶子,还有一处,单独羁押着宋姒。
旁的牢房只有一捆稻草,一张破桌,但宋姒的牢房不一样。
宋姒所处的牢房里,放着一张松软的床,床上锦被每隔三日便有人来换洗晾晒,正中央崭新的紫金楠木桌上,永远都有一壶温热的茶水,和一碟饱腹的莲蓉酥,约莫是怕她无聊,牢中巡视的狱卒还会给她带些针线布匹,送上三两书本,偶尔,也会耐着性子躬身询问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对于宋姒而言,大理寺的牢房一点儿也不苦,没有可怕的刑具,也不需要仰人鼻息,除了不自由外,她好像仍旧还是丞相府中庶出的千金小姐。
江江被狱卒押着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抱着新换的蚕丝被百无聊赖的发呆,视线里徒然闯入牢外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怔了怔,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狱卒押着人走向更深处的牢房,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时,她才猛的甩开怀里的蚕丝被,光着脚奔至栏杆处,失声高喊,“野丫头。”
随着宋姒声音响起,被狱卒押着的那个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这一次,听见野丫头三个字,她并未像从前在曲池一样疾言厉色,而是如见故人一般,温温和和的……
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