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问话，周霁月缓缓蹲下身子，视线与跪着的宋姒平齐。

少年的眸光又清又亮，声音也温温和和的，他坚决而笃定的对她说：“宋氏一脉终不得善果，但你会好好儿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宋姒突然想起了钱姨娘生的那个傻子六岁之前的样子。

傻子六岁之前，一点儿也不傻，稚子之龄的他，眼神就像现在的周霁月一样，澄澈又明晰，只是六岁时的那场高烧浑浊了他的瞳仁，教他瞧着总是一副痴痴的憨态。

“宋氏一脉不得善果……”宋姒低下头呢喃般的低念了一遍这一句，复抬头，“可为什么我会是个例外？”

面对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周霁月没有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思筹了会子，反问，“你信因果吗？”

“因果？”

“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起。”

听到这里，宋姒自嘲般的笑了起来，“我这样的人，阿谀奉承时极尽谄媚，逞凶肆虐时极尽嚣张，能得到的大约也就只业报了罢，哪有什么善因善果……”

“有的，”周霁月打断她的话，“种下善因的人不曾放在心上，但承受善举的人却铭记五内。”

这番话里的玄机宋姒听不懂，她皱着眉紧紧盯着面前儿郎的眼睛，满脸迷茫。

周霁月抬头打量了一眼牢中陈设摆件，确定大理寺的狱卒依言将宋姒照料的不错，适才伸手将袍角从宋姒掌心抽出，站起身从打开的牢门处走了出去。

牢门重新上锁，粗长的铁链发出叮叮哐哐的响声。

宋姒在这嘈杂的声音里突然想起什么，她蹭的一下站起，扑至栏杆旁，将手从两根木头缝隙间伸出去指向关押江江的方向，望着已立于夹道上的少年郎着急的问，“那她呢，我长姐宋熹微可会死？”

江江自曲池归来入宫时所用的官名响在耳边，周霁月挺拔的身形肉眼可见的颓了颓。

执掌将军府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已拥有足够的能力，可当太后亡故江江入狱的消息从皇城传至军营，他披着明月甲闯至承恩殿，瞧见御案后年轻的帝王浑噩萎靡的模样，适才发现，原来即便强大如帝王，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周霁月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就在宋姒以为得不到答案了的时候，夹道上站着的那个人忽而出声，用比之前更加坚决笃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不会，我将用一生，护她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