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退步的瞬间,耳边徒然响起一道直击人心的叱问。
他说,“殿下活着的时候都没霸住驸马都尉的爱意,凭什么觉得死了就能赢得过宋芊芊?”
向来稳重温顺的御前大监儿,少有的流露出了刻薄面,他指尖不停的流着血,可他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咫尺之外的皇女。
“殿下,”他唤她,褪去刻薄,余下满目温柔,“女孩儿来这世上一遭,不是为了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上受尽苦难的,但凡殿下肯,愿意从那个人刨出的苦海里跳脱出来,就会发现,这天底下比他还要好的儿郎比比皆是。”
宁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宫人流血的手上,又快速移开,固执的道,“没有,这天底下再没有能及得上驸马都尉的儿郎了。”
“纵然没有及得上的,但一定有比驸马爱重殿下千百倍的儿郎,”说着,梁茂跪步朝前,将长公主后退时拉开的距离缩至半臂,耐着性儿分辩,“郎子家世才情再了得,可若没有一份爱重娘子的心意,便是九天之上的文曲星君也枉然,只有眼里真正装了殿下的郎子,才会在雨雪风霜到来的那一刻,挺直胸膛与殿下同担,而不是像驸马都尉……”
话及此处,约莫是怕太伤宁长公主的心,他停了停,转而温言软语循循善诱,“殿下尊贵,生来便该是被人捧在手掌心里的,绥宁二年的那场昏礼,不是为了教殿下吃苦受难,而应是多一个人将殿下捧在手掌心里呵护珍爱。”
“天凉有人加衣,不悦有人舒眉,遇着人生的沟沟坎坎有人愿意伸出手拉一把,这才是结发为夫妻的意义,所以……”
少年宫人直起身子,用那只带血的手攥住宁长公主长长的袖摆,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恳切的央求,“和离吧,殿下。”
再一次听到对方提及和离,宁长公主拘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她扑倒在宫人面前,疯了似的捶打他胸口,恶言相向,“梁茂,就算你是皇兄案前的大监,也不过是个奴才,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资格教本宫和离?”
“驸马都尉的眼里没有本宫又如何,本宫既与他行了昏礼,便是一辈子的夫妻,”宁长公主停下捶打的动作,揪着宫人的衣襟赌气般的道,“本宫偏不和离。”
唯恐自己表达的不够坚定,话音落下后,她复又补充了两个字,“绝不!”
帝王御前一贯得体的首领太监,这一次,在宁长公主表现出要将自个儿困死在驸马都尉这片苦海里的决绝后,竟失了分寸,他抬起那只被茶盏碎片割破的手,隔着衣料锁住宁长公主的腕子,不由分说就往外拖。
“梁茂,这是做什么,”长公主一面挣扎,一面发问,“你要带本宫去哪儿?”
走在前方半步处的少年宫人头也不回的道,“奴才带殿下去瞧瞧真正的夫妻。”
盛安很是繁华,朱雀长街上的瓦市,即便已经到了深夜,依旧还有三三两两的铺子开着,路上,也有行人走动。
少年宫人带着宁长公主穿过长长的街道,停在巷口,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着昏暗灯火中还冒着燎燎热气的面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