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入了将军府的江江，就住在周霁月的院子里。

这个地方，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先头周老将军为归来的孙儿大摆筵席，她曾同夙淮一块儿赴过宴。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被老将军捧在手掌心里的孙儿同她的阿弟小鱼之间的联系，而那时候，周九卿也还是光彩夺目让人视之耀眼的纨绔少年郎。

而今，时移势易，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逃出大理寺监牢的第一日，江江躺在熏过香的锦被里蒙着脑袋睡了整整八个时辰，等她再次睁开眼醒来，新一天的艳阳已在青空高悬。

然而，当她打开绣着繁复花纹的锦被将脑袋露出来，率先映入瞳仁里的却不是窗外明晃晃的日头，而是一名穿着锦衣华服但形似痴呆的中年妇人。

妇人就趴在正上方三寸远的地方，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看见一颗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她半歪着头含糊不清的呢喃，“女人……有女人，月月……月月的女人……”

目光触及对方面容，听着对方嘴里唤出的名字，江江几乎一瞬便确认了妇人的身份。

那张俯在榻上的脸，和宫中的槿妃娘娘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眉眼之间隐隐还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小……小儿媳……”妇人胡乱称呼着，结结巴巴的问，“你……你看见……看见我的月月了吗？我已经……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月月了……”

妇人的话弦儿钻进耳朵里，江江却迟迟没有回应，她目不转睛的瞧着三寸之外那张带着娇憨之态的面庞，一时瞧痴了。

那真是一张极好看的脸，朱唇白齿蛾眉婉转，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洛神赋里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江江每每读到这八个字总觉着夸大其词，可今日瞧见眼前妇人，她忽觉即便用这八个字也难够得上妇人仪态的十之七八，非得要用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这般直白的称赞，才能将她的倾世之姿形容的淋漓尽致。

只可惜，佳人不能说话，一开口便暴露了癫态。

“小儿媳，小……小……”妇人忽而将身子压下，凑的近近的，眨巴着眼睛问，“你……你听见阿娘……阿娘的问话了吗，月月……月月呢……”

瞳仁里突然放大的脸将江江的思绪一瞬拉回，她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摇了摇头，片刻后想起什么，赶忙道，“月月这会子许还在朝堂上，夫人晚些过来，定能见到他。”

“这样啊……”妇人缓缓直起身子，掰着手指头小声数时辰，手指刚掰起三根，她复又将身子压下，一本正经的强调，“不是月月，那个月月……不是……是我的……我的月月……”

她颠来倒去的话语实在难懂，江江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会，抓着被角挪动身子，在妇人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将刚探出来不大一会儿的脑袋又一点一点缩回被窝里藏着。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江江抬起被角偷偷往外瞄了一眼，这个时候，妇人已经不在房间里面了。

她撑着榻面从床上坐起，转过头朝远处望去，金灿灿的日光落在薄薄的窗户纸上，半开的支窗外，绿油油的雪松枝丫探进来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