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他是帝王御案前的头一人,向来最会的便是不动声色,即便山风海啸席卷肆虐,也能在断壁残垣里镇定自若。
驿馆门口,站满了随洮氏而来的亲兵,高大健壮的侍卫手持长戟立在两旁,如虹之势单是瞧着便叫人心惊胆战。
抬着竹担的邻居略有瑟缩,就连一路上并未开口说过只言片语的中年大叔,此刻面上也隐隐流露出了几分忐忑。
梁茂松开阿姐的手,独自上前一步,站在黑底金漆的牌匾下拱手弯腰,冲里头不卑不亢的喊,“孙氏满门,请见河西洮家家主。”
孙,是姐夫的姓,源是姐夫的名。
他今日不姓梁,也不是金銮殿上的大监儿,而是孙源的妻弟。
门口侍卫被这道声音吸引,其中一个从旁侧走至正中,站在三级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们,冷声质问,“尔等何人?见我们家主有何事?”
台阶之上的侍卫刚问出口,另一个侍卫似乎认出了竹担上残废的男子,一路小跑上台阶趴在问话的侍卫耳边低语几句。
被同伴提醒,侍卫将目光移向梁茂身后盲眼的女子,挑了挑眉,恍然道,“原是卖面的孙氏,怎么着,那日在长街上没将你们送上黄泉,回去后觉着活的窝囊,又上这儿来找死来了吗?”
最后一句话,侍卫刻意提高了音量,猛然闻及呵斥声,抬着竹担的两名邻居吓了一大跳。
“并非找死,而是说理,”梁茂面不改色,冷静从容,“洮家管事驯马不严,又挑唆手下行凶伤人,贱民素闻河西洮氏书香门第诗礼人家,最是公正通达,故而特来请见洮氏家主,求一个公道。”
“想要公道?”侍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够了,毫不留情的嗤问,“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觉得我们家主会因此事责怪洮管事,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杀的那匹马是我们家主最爱的红棕烈马,家主若见着杀了他爱马的人,便不是打残那么简单了,没准会拿铁剑将人削成鱼片扔进古董羹里煮熟,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解恨。”
听见对方的恐吓,盲眼女子下意识唤“小红,”她伸出手摸索着,想要将牌匾之下立着的阿弟拉到自个儿身后。
然而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摸到,耳边却忽的传来一声竹担摔落在地发出的哐当声,紧接着,是抬担之人充满恐惧的惊叫,盲眼女子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异动中转圜过来,人便被一只苍老的手猛的拽到了一旁。
混乱中,拽她的翁公惶惶不安的说了句,“东……东缉事厂的大人……”
洮氏侍卫的恐吓虽听着骇人,但却及不上欢喜的万分之一。
当那个黑衣蟒袍的绝代少年自槐树下停着的马车里走出,抬着竹担的邻居一瞬松了手,二人跌在地上瑟缩着往最边上退,一直立于竹担旁的中年男人将摔在地上的儿子拖到一旁后,又手忙脚乱的去拉盲眼的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