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的管事伤人,厂公杀人,”洮松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不过是一个五十步,一个百步,再说了,洮管事行差踏错,厂公大可寻他一人的麻烦,再不济将他也打残,何至于要……”
“至于,可太至于了,”欢喜出声打断他的话头,“竹担上的男子是残是死,跟奴才没有半点干系,此番,奴才为的是……”
话及此处,他刻意顿住,抬眼望向汉白玉台阶上端坐在御案后的帝王,笑眯眯的问,“陛下还不知道吗?”
意识到对方要像以往无数次做了坏事被讨伐时一样拖自己下水,帝王挑了挑眉,好半晌后,才配合的问,“什么?”
“啧啧,看来陛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梁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欢喜右手手背在左手掌心拍出啪的一声响,慢悠悠道,“没了!”
听见他将话题引至孩子身上,不明所以的洮松面色沉了沉,心底快速盘算起其中的意思,洮松还没整理出头绪,端坐案后的尊者却忽然起身了。
帝王迈开脚步,一步步走下汉白玉台阶,径直来到盲眼女子跟前,当着一双双或茫然或恐慌的目光,伸出手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盲眼女子。
盲眼女子被托在小臂上的那只手轻轻搀起,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耳边传来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说,“朕子嗣缘浅,膝下至今无一儿半女,先前有一回夜里,梁茂端了碗阳春面回来,同朕兴高采烈的说起他的阿姐有喜了,彼时,朕还与他讲,待梁姑娘诞下麟儿,朕就认作义子义女填补膝下空虚,不想……那孩子竟没了。”
帝王开口的那一刻,梁茂正好端着新沏好的茶水走进来,帝王话弦儿落下,他捧着茶盏俯身跪在地上,泫然欲泣,“承蒙陛下看重,但奴才阿姐福薄,那孩子终究没能留住。”
小弟和尊者略显落寞的嗓音先后响在空荡荡的金銮殿,盲眼女子惊的愣住,孙源父子亦是瞪大了眼睛。
东缉事厂的欢喜大人懒懒的抬了抬睫毛,似笑非笑的盯着梨木太师椅里坐着的洮松,道,“哪是梁姑娘福薄,分明就是洮大人的管事纵马行凶,蓄意谋害陛下的皇义子义女,陛下登基为帝,开设后宫经年,却一直无所出,此番,陛下认梁姑娘的孩子,一来是为填补膝下空缺,二来是为感念大监数年如一日的精心侍奉欲施恩孙氏,三来……”
“这三可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为我大煜王朝招嗣,洮大人的管事一入京,就害得梁姑娘肚子里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滑落,难不成,”他眯了眯眼,逐字逐句问,“你们河西洮氏想要咱们陛下断子绝孙?”
最后带有诅咒意味的四个字,他人光想一想便是对王朝,对天子的大不敬,可那个黑衣蟒袍的少年却轻轻松松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坐在梨木太师椅里的洮松闻言,当即放下手中茶盏,掀起袍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俨然道,“陛下明鉴,河西与臣绝无厂公所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