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八角琉璃灯盏,火焰子燃烧出的光芒照不亮年轻帝王的脸,他的眉眼陷在黑暗里,瞧不出一分一毫的情绪。
“就为了圆一个死人的夙愿,便要将一辈子都圈在这红墙碧瓦里么?”
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语里似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拒人千里的淡漠。
一心想要留住的人曾拼了命的往外头跑,禁中的岁月枯燥,光阴难熬,比不得宫外自由自在,可偏就有人不怕束缚,挤破了脑袋往里钻。
屈膝坐在榻上的女子,紧攥掌心的被角有意无意下移,胸前光景或隐或现。
“陛下,”她压着声儿唤,满眼情动,“不止因为太后,还因为……因为喜欢,宁长公主及笈,鸳随父入京那年,在宫门外瞧见彼时还是九皇子殿下的您,就开始喜欢了,心悦一霎,相思无期,这么多年来,鸳对您的爱慕从未有片刻停止过,求陛下瞧在这份痴情上,许鸳长伴您身侧侍奉。”
“痴情……”低低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帝王嘴角牵出苦涩的笑,“朕也有喜欢的人,擎小喜欢到现在,这何尝不是一种痴,可单方面的情谊不值钱的,换不来对方的真心实意,那人于朕而言是如此,朕于小姐而言,亦是如此。”
听见尊者的话,洮鸳面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少顷,她扬起下颌,跪坐在后脚跟上的身子略略抬起,妥协般的道,“鸳……可以不要真心实意,只要能与陛下生生世世做个伴。”
在这天底下,哪有女孩儿家不想要郎子的心意,退而求其次,不过是爱而不得的妥协。
她这一生原本就是为帝王预备的,那年宫门外惊鸿一瞥,情动成劫。
世事将心底那一点对命运的不平磨成甘愿,从此,属于他注定成为她一生的执念。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灯影下,除了一道笔直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他问她话时的声音,掷地清晰。
洮鸳摇摇头,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决绝,“没有。”
值此一刻,八角琉璃盏下的人方才怅然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等待答案的间隙,洮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她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仔仔细细的聆听着,生怕错过什么紧要的话。
父亲入京,明面上是为太后,可实际上却是为了她的婚事。
姑母老了,对于河西来说再没什么用处,她的死若能推年轻的洮氏女上位,父亲不会顾念兄妹情谊。
换而言之,只要陛下愿意效仿先皇再娶洮氏女,那么便是君臣同心,素裹换红妆,慈宁宫的丧事也就无足轻重了,反之……
反之就是手足情深,父亲这个做哥哥的,必会倾尽河西之力为亡故的太后妹妹讨要公道。
父亲说,这一次皇上落了下乘,站在上风的是他们,可不知为什么,洮鸳还是忐忑,她紧张的连吸气都忘了。
就在几近窒息的片刻里,站在昏暗烛火中的年轻帝王终于出声,他说——
“小姐执意嫁,朕不得不娶,回去等着信儿罢。”
“等信?”
“等钦天监拟好黄道吉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