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顶上无遮无挡,髻上鲜花被打蔫了,妆容也花的不成样。
素日里痴痴傻傻的妇人,此刻端身静立,雾霭聚在她后方天际,狂风卷着暴雨兜头而下,可她像是遗世独立的松柏,粲然不动。
“夫人。”江江惊呼一声,小跑至对方身边,将伞檐分出多一半。
雨点被伞布截住,杜婉妗却突然发了狂,抬手猛的推开了靠近的姑娘。
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攘了一下,江江脚下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握在掌心的伞柄脱出,随风掠过甬道飘进假山池塘。
“不能撑伞,不能……”杜婉妗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红着眼摇了摇脑袋,“老天爷瞧见我撑伞,觉得我等的不诚心,就不会放殿心回来了……”
听到这话,江江怔住,一时竟忘了从地上爬起。
杜婉妗转头望向院门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落下比天上还要滂沱的水珠子。
“殿心出去找月月了,他说一定将月月带回来,让我安心等在家里。”
“我的丈夫最是说一不二,昔年杜家被害身陷囹圄,他拉着我的手说会平安无事,这话儿说出来不过八个时辰,杜家就真的昭雪。”
“小儿媳,你看,他……从不骗我。”
话音落下,仿佛看见了什么人,杜婉妗陷在烟雨深处的瞳仁倏忽亮了,她呼唤丈夫名字的同时,张开双臂朝虚无的空气扑去。
臂膀收紧,却什么也没能拥住,丈夫的影子在眼前化成灰烬,消融于脚下积满了水的坑洼中。
短暂的希望幻灭,恍惚渐被清明取代,这个疯癫了十数年的妇人无力的跌坐在石子小道上,两弯细眉间须臾漫上的痛苦之色,汹涌的好似要将她溺亡在脚下的坑洼里。
从不骗她的丈夫,这辈子还是骗了她一次。
只这一次,便叫她永永远远的失了神志。
兴庆四十三年,也是这样一个狂风怒号的天,周殿心跨上马背勒紧缰绳,毫不犹豫的冲进急风骤雨中,去寻他们丢失的儿子周霁月,那一去……
就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丧讯从外头传回来的时候,杜婉妗当时就晕栽了过去,她醒转后,已不再是富室大家娇养的闺中贵女,端妍秀丽的少将军夫人,成了一个连自家女儿都分辨不出来的疯婆子。
彼时,槿妃娘娘只有八九岁大,小弟失踪,父亲亡故,阿娘癫狂,对于一个还不及半人高的小女孩来说,接踵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无异于雪上加霜。
避坑落井祸不单行。
这八个字,是作为殿心将军女儿的周槿夕,打小就切身体会过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