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泼果然很有震慑力,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里,三姨娘都不敢再在她这个外头生的嫡女面前肆无忌惮。
尝到了反抗的甜头,洮姬再不愿意做忍气吞声的小哭包,能奈何得了的人讥她身份不明不白,她就将人吊起来一下一下掌嘴,奈何不了的,她就像现在往七姨娘糕点里放药一样,偷偷摸摸下黑手,总之,绝不教自个儿吃亏。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狠辣,却也够不上歹毒,过往那些看似刁天厥地的还击,打人不至残,害人不至死,其实都拿捏着一定的分寸。
洮姬最失控的一次,就是初见周殿心时,她抓着条赤练王蛇往侍女嘴里塞那一次。
那名被她拔掉舌头的侍女并非蔷薇院里的人,而是侍奉她一母同胞的阿兄洮松的。
阿兄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他从来不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她,也从来不会说她是野孩子。
父亲的幕僚将她接回后,是阿兄陪她吃的第一顿饭,那时候,她还爬不上凳子,不过半人高的阿兄抱着她坐进又沉又重的梨木椅里,一言不发只顾替她布菜。
初次见面,他摸不清她的喜好,便将每一样都夹一筷放进她面前的食盘里,仔细留心她用了哪一样,没用哪一样,时至今日,小厨房按阿兄吩咐端进她院里的吃食,几乎已没有她忌口的。
逢着年节,府中发放份列,掌事的姨娘总要克扣她一层,吃穿赏玩上的东西,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打紧,可阿兄怕她心里头因此不痛快,每一回都要拿出自己的那份儿填补她的空缺。
阿兄是嫡子,是最有可能承接过父亲家主之位的人,族中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没有母亲帮着铺路,一切都得他自个儿担着,洮姬知道,被人情世故缠身的阿兄有顾忌,很多时候都不能替她出头,但……
没有关系。
漂亮的珠钗是阿兄买的,好看的花裙子是阿兄送的,这满院蔷薇,也是在她说喜欢后,阿兄亲自种下又亲自架起的,还有她受了委屈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出声时,是阿兄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说小妹可以哭。
这些就已经够了,出不出头一点儿也不重要,反正她本身就刁蛮,不会叫人白白欺负。
阿娘意气用事没给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出生,却给了她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所有人都对她嗤之以鼻,唯有阿兄待她真心实意,一母同胞的这脉血缘,是洮姬在这诺大府邸中唯一的慰藉,所以她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挑拨他们的关系。
当那名侍女受其他房里的主子唆使,在阿兄面前一次又一次说她的不好时,她……失控了。
也就是在她气红了眼最失控的时候,那个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出尘脱俗到似谪仙人下凡的小先生,背着一把长琴涉足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