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到十八岁,中间整整间隔了十四年的光阴,在飞速流转的岁月里重逢,为着的却不是相认,而是……
了断。
将军府丢了的孩子,可以是贩夫走卒,可以是商贾花子,甚至可以是一具死尸,却独独不能是他这样残缺不全的阉宦,周氏族谱上录下名字的那些人,没一个跌得起这份面儿的。
这一点,在他六岁刚没了那玩意的时候便已深知,所以,十八岁的时候,殿心将军的女儿周槿夕来到他面前,他不仅没有选择做回周霁月,还在唤出那句阿姐之后,坚定决绝的撇清了同周氏的所有关系。
“时过境迁,还能被一眼认出,我……是真的开心,然而命运偏爱弄人,这辈子,咱们做不成一家人了。”
“承蒙周氏生恩,今世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仅有不去折辱将府门楣这一样。”
“槿夕小姐权当周霁月还在外漂泊,而我此生永远都只是欢喜,就到此为止罢,往后,阳关道独木桥咱们各走一边,再遇,你我互不相干。”
他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就划清了他们的界限,说话时一副不痛不痒云淡风轻的模样,显得来人这些年不遗余力的寻找可笑至极。
那一日,周槿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东缉事厂,在没有阿弟音讯的那些年里,她设想过千百种团聚的场面,却没有一种是站在他面前听他用不容驳斥的口吻说——
再遇,你我互不相干。
东缉事厂的厂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那以后,他再没唤过她阿姐,他对她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冷漠和疏离,尤其那双星殒月落般黯淡的眼眸看向她时,平静的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任何牵扯的陌生人。
欢喜最后一次以周霁月的身份斩断了和将府所有人的关联,可周槿夕哪能真的当他是个不相干的人,为与心心念念的阿弟拉近关系,她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他左右。
许是为教周氏的槿夕小姐瞧瞧他与高风亮节的殿心将军有多不同,欢喜专挑她来的时候行杀戮之事,红刀子捅进人身体里,捏着刀柄狠狠的转两圈,而后猛的抽出,血溅三尺。
亦或是把人绑在刑架上,用刀片沿着人中划出一道指甲盖深的口子,手压着划出的口子探进去,捏着皮肉一点一点的向外剥离,受刑人吃痛,顷刻惨叫出声,欢喜便在对方嘶声力竭的哭腔里抬起头来望着被吓的抖个不停的槿夕小姐,微扬嘴角勾勒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冷弧将死的时候,他十五六岁的义子为替父报仇,趁夜潜入值室暗杀欢喜,被捉住后,欢喜将他的四肢躯干绑在六匹马上,小太监执鞭用力抽在马屁股上,六马旋即朝六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槿夕小姐抱着晨起特特儿为阿弟赶做的糕点踏入东缉事厂时,恰好瞧见人身被马匹撕裂血肉横飞的画面。
那画面惨烈惊悚,周槿夕回到将军府后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她再去东缉事厂,已然入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