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冬日,她团了雪球同侍女在花园里嬉笑打闹,九哥的乳母江氏折完新梅回程途中遇见正玩在兴头上的她,便隔着一段距离遥遥见礼问安。
听见江大娘的声音,阿宁一回头,扬在手里来不及收回的雪球意料之中的打歪了,好巧不巧,偏偏还打中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衣垂至脚踝,外罩着件几乎快要拖地的雪色大氅,似是极为怕冷,他还系了条白的毫无一丝混杂的狐毛围脖。
雪球砸在他身上,他却无一丝愠色,反而牵出抹充满愧疚的笑,冲还未回过神来的贵人敛襟致歉,温温和和的说:“央误入此处,搅了公主好兴儿,望公主见谅。”
彼时尚是少时,眉眼稚嫩的年轻儿郎拘着诗礼人家的书生气,一举手一投足,无一处不彰显着世家公子的温润及儒雅。
其实阿宁一点也不觉搅扰,他踩着厚厚积雪躬身而立,白茫茫的雪色反衬在他干干净净的脸上,她只觉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那会子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干净到会发光的少年,有一天会匍匐于地,如饿犬贪食般舔那一地狼藉。
从前与现在形成的对比令阿宁胸口堵的慌,胃里也愈发翻江倒海的厉害,她双手掌心撑着冰凉的木板,支起上半身不断干呕着,似要将胃底苦水也一并呕出来般。
闻及妻子喉间传来的呕吐声,洸央一瞬停住所有动作,盯着身下夕阳陈晕开的大片湿印,冷冷的问,“宁长公主,微臣就这么叫您恶心吗?”
阿宁捏着袖子擦掉悬在嘴角的口涎,站起身踉踉跄跄奔至妆台旁,伸手握住泛黄的青铜镜抱进怀里,尔后又折返回洸央身旁,指着青铜镜里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人,强忍住吐意毫不留情的嘲讽,“恶心,当然恶心,瞧瞧你这副鬼样子,谁见了能不恶心?”
洸央侧头,视线不曾望向那块青铜镜,而是直接望向了捧着青铜镜的宁长公主,四目相接的刹那,他像失心疯了般猛的扑上去拽着长公主发髻将其压于身下,赤红着一双眼发狠似的威胁,“夙宁,你信不信我今儿就掐死你?”
“你敢!”
“有什么不敢,”说着,洸央拽在阿宁发髻的手一点一点移向她细长的脖颈,“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被先帝爷举在手掌心里,有河西太后做靠山的公主殿下吗?不是了,我告诉你不是了,如今的你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我掐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挪至脖间的那只手缓慢收紧,阿宁被勒的快要喘不过气来,涨红着一张小脸,断断续续艰难开口,“你……你要敢这么做,我皇兄……皇兄绝不会饶了你……”
“皇兄?”品咂着这一称呼,洸央痴痴笑了起来,“夙宁,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与今上压根儿就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更何况,如今你为母报仇索尽枯肠要抓的江氏女,可是他费尽心思也要护着的人,你死了,于你皇兄而言不过是少了一桩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