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人求家财万贯如花美眷,有人求金榜题名蟾宫折挂,而他,只求身后门内之人,夜夜好眠。
约莫站久了,双腿有些打颤儿,梁茂挪至最后一级青石板台阶处,手撑着地面缓缓坐下,他想,就坐一会儿,只坐一会儿就走。
弯弯向上翘起的屋檐下,悬着一只纸糊的灯笼,因在孝期,那灯笼的颜色很素,就算笼中摇摇晃晃的橙黄烛火,也驱不散素色灯笼下的森森寒意。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记忆中,那个只对鸢尾情有独钟的小公主永远粉妆玉砌众星捧月,可而今……
“小红。”背后忽而传来一道轻唤,闻声,梁茂挺直的上半身僵了僵,那声音的主人顿了少顷,继而用带着几许试探意味的语气,怯怯的问,“她们都走了,你……也要走了吗?”
应声而起,他回头瞧着数步之外不知何时走出来的宁长公主,极尽克制的答,“天光将明,奴才该回禁中当值了。”
听他这么说,阿宁面上闪过一瞬的慌乱,就连脚下的步子也情不自禁往前移了移,“小红……”
长公主欲言又止,宫人欠身,耐性儿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好半天后,方才听她似乞求般的央,“陪我坐一坐再走,好吗?”
那声儿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细细软软,还带着股子隐隐的哭腔。
出来时匆忙,尊者昨儿褪下的朝服未烫平展,旁的随侍比不得他细心,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御案上的旧砚快尽了,也不知近身伺候的那些个小黄门有没有瞧见,得在朝会开始前,用新砚替换过来。
还有,陛下坐朝前,总要喝一盏他亲手沏的热茶提神……
梁茂有一千个一万个即时离开的理由,却偏偏没有拒绝她的勇气,看着如瓷娃娃一样脆弱的宁长公主,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坐在最后一级青石板台阶上,头顶无星无月,恰如此时,他们无主无仆之分,就像身处穷途末路的人,与至交好友绝境闲坐。
“他……”宁长公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怎么样了?”
虽只用了一个代称,但梁茂晓得她问的是谁,怕长公主难以接受洸央被净身的事,他想了想,只说:“入了东缉事厂刑房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驸马都尉应是不大好。”
“小红,”宁长公主歪头,看向身畔面容恬静的宫人,“是我告诉洸央宋芊芊死亡的真相,故意引他去杀欢喜的。”
“殿下想要欢喜大人的命?”
“欢喜的命,”低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宁长公主失声嗤笑,“洸央哪有那样的能耐。”
闻及此话,思及她话里的意思,梁茂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惊诧的神情,甚至反而有种果真如此的了然。
其实,打看见光禄寺卿夫人被拒之门外的那一刻,梁茂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从前的宁长公主将婆母奉为座上之宾,不曾有如此怠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