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阿娘妆台上翻到一只精美的木匣,并将里头装着的金玉珠宝统统倒出来,细致的铺上一层油纸,小心翼翼放入糖果糕点甜蜜饯,然后抱上盛的满满当当的木匣偷摸爬上了庄里前来送瓜果蔬菜的农车。
车子一直行驶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快要忍不住打瞌睡的时候,方才慢悠悠停下。
意识到已经抵达阿姐落脚的庄口,他激动的一骨碌坐起,扶着车栏猛的跳到地上,也就是此时,车夫才发现他的存在。
将主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悄么声的带来这么远的地方,车夫吓的面色惨白,对着他连连唤小祖宗。
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是件多大不了的事,起码没有不远处那个老翁扛在肩上售卖的糖葫芦更加大不了。
目光触及那插满整把稻草的糖葫芦,他脑海中突然而然的闪过一个或许阿姊也会喜欢这一样的念头,可出来得急,又只想着备礼的事,不曾往身上装银两,为难之际,他一低头瞟见了系在腰间的玉。
那是七岁生辰之际,父亲赠与他的寿礼,河西家主送出手的东西,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而他,就用这价值连城的玉,为素未谋面的阿姊换得了一根再寻常不过的糖葫芦。
阿娘拿来盛放贵重首饰的木匣,被他用各种各样的吃食填的再没有一点空隙,跳上马车的时候兴致昂扬义无反顾,可当他抱着沉甸甸的木匣抬脚真的要踏进阿姊所在的庄里时,却忽而生了怯意。
阿姊会喜欢他这个小弟吗?
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两个人头一回相逢又该说些什么?
还有……
还有他的阿姊真的会像府里各房之人讥他时说的那样,抓着人的头发瘫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发疯吗?
无数种异象在眼前飞驰而过,迈向庄里的脚突然就往后退了一步,想见阿姊的念头也在这后退的一步中偃旗息鼓。
那一天,他抱着装满见面礼的木匣在阿姊落脚的庄口蹲了许久许久,一直到侍奉阿娘的婆子乘了马车追上来,他也没勇气将后退的那一步再迈出去。
七岁的他不顾一切的跑来,却在最后时刻怯了,退了。
最终,他将那只精心备下的木匣交与庄中车夫,并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亲手交与看管阿姊的那家人。
岁小识浅见短,那一年的央公子以为来日方长,往后的漫长岁月里总有与阿姊相见的机会。
却不知,七岁抱着木匣蹲在庄口踌躇不敢向前的那一天,会成为他此生……
他曾有机会见到那个保有记忆的阿姊,却因自身怯懦错失良机,而现在与他并肩跪在主母院门口的泱泱,前尘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