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只有她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拼尽全力佯装出来的恶心嘴脸下,藏着的依旧是属于胆小鬼的那份怯。
她不敢,不敢回头,不敢看被自个儿甩在身后的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湿漉漉雾气模糊的眸子只有朝向狼窝龙潭的时候,才不会被新生活的希望撺掇出退却之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这样的胆小鬼,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勇敢,来不及替记忆里的那个人上刀山下火海,但她终于做了眼前这个人迎难而上的孤勇者。
风卷残云轰雷掣电,悬了一夜的雨珠子,带着滂沱之势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被雨水浇透了的阿元由人押着敲开河西家主书房门时,一道闷雷乍然响在沉的像是触手可及的天际,她循声望去,穿透云层的闪电恰将这乌压压的人间大地映亮。
抬脚跨过门槛迈入地狱前,阿元忍不住的想,此时此刻,不晓得他们走到哪儿了,京都山长水远,双身子重,那人可吃得消?
早知道……
该租辆马车的。
而彼时,被她惦念的他们,并未依她所想顺顺利利的朝盛安城去。
身体奔劳,心神受挫,高高隆起的腹部连着隐痛了几日后,假泱泱肚子里的孩子终是没能揣到足月的日子。
阿元驻足在河西家主书房门口,回头看向破云而出的电光那一刻,假泱泱正躺在道旁的茅草亭下,被临盆前身体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
黑沉沉的天际坠在头顶,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闷雷眼前是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杳无人烟的郊野,呼啸个不停的狂风卷着凛冽寒意肆虐穿亭,而那个被阿元剥去名姓的女子,就躺在亭下用以饲马的草堆里,陪在她身边的,唯有一个八岁年纪的小乞儿。
不曾有过生育经验或经历的两个人,在遍寻不到一个良工产婆的荒郊野外,于这一片凄风苦雨中横生出了这辈子有史以来最为浓烈的无助和绝望感。
鲜血的腥味冲进鼻腔,死亡的气息好像也在这须臾之间笼罩了过来,小乞儿鹿生跪在痛的死去活来的女子跟前,断了线的泪珠子一颗一颗砸进女子身下氤氲开来的血泊里。
“姐姐,姐姐……”
怕躺在草堆上的人昏睡过去,小乞儿不住的唤,直唤到嗓子喑哑不成声。
那人抬起被冷汗浸的湿答答的手握住小乞儿因害怕颤个不停的指尖,惨白的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意,轻轻开口,痛苦却温柔的安抚——
“别怕,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