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懦弱，以至于泱泱到死都没跟她一块儿出过门，后来待那女子有求必应，何尝不是基于对旧人的遗憾和亏欠？

真泱泱用死亡唤醒了阿元的勇气，而假泱泱的出现，令阿元满腹遗憾有处可补满心亏欠有处可填，这两个素未谋面过的女子，却因阿元堆叠在胸膛里的深情厚谊牢牢的黏连在了一处。

可是，菀菀类卿，菀菀和卿真的会混淆吗？

并不见得罢……

躺在后池稻草堆里遥望漫天繁星那一夜，陪在阿元身边的是假泱泱，但阿元心里想的是真泱泱，她睁大眼睛盯着无边无际的夜幕，满脑子都是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你看，菀菀和卿，其实她分的很清楚。

后来入洮氏府邸，假泱泱在笙公子的拜师宴上直视河西家主，不卑不亢的说子不教是父之过教不严是师之惰，在倾颓潦倒败落不堪的破庙里对小乞儿鹿生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愈往后种种，愈令阿元明白她们是如何不一样的两个人。

她的泱泱总是怯怯的，很多时候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她的泱泱不识字总犯病，这辈子都讲不出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种话来，所以……

阿元直起身子，轻轻揉了揉磕在地上的那只手肘，抬眸盯着还拽着方丝帕清理掌心肌肤的中年男子，一字一句答，“谁是谁，我分得清，且分的很清楚。”

话弦儿响起那一瞬，洮松骤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正容亢色的河西家主垂下眼睑，睨着将从地上爬起的乡野丫头，冷声问，“阿元，你想清楚了吗，果真要为了那么一个相处不过数月的女子，与我洮氏做对？”

头顶传来的那道声音，隐隐夹杂了几分怒意，倘若阿元还是从前的阿元，那么她一定会被吓的心惊肉跳。

但现在的阿元面对大家主语气里刻意展露的威压，只是勾勾唇角，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个字，“是。”

七个月前在洮氏马车后追了一路也不敢开口讨要一具尸体的那个庄野丫头，现下竟毫不掩饰要与洮氏作对的意思，洮松略感意外。

将手里的丝帕攥成一团随手扔在身后那张长方案上，洮松稍作沉吟，循循善诱，“原本，你伴洮泱长大是有功的，就在你带那女子出逃的前一天，央儿还同我说你家养他阿姐至今甚是幸苦，应赏，阿元，我知你真心实意待洮泱好，所以就算她意外身故我也没追究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责任，倘或你此时迷途知返，肯协助洮氏府兵追回央儿认定的那个阿姐，我依旧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甚至还会赏赐你良田广厦金银珠宝……”

“家主，”阿元徒然开口打断对方的话头，无比坚决笃定的说：“我什么也不要！”

闻言，洮松不悦的皱了皱眉，沉默少顷，他漫不经心的问——

“你连你阿婆的命，也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