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素未谋面过的生人求救已是极其冒险的一件事,他又怎敢真的老老实实事无巨细的交代。
稍作思量,鹿生强咽下悬在喉间的颤音,尽力教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字都清晰易辨,他说:“贱民不可怜,可怜的是贱民的小妹,若非贱民无能,又怎会累的她一个将出生十天的孩子受苦至此,但求贵人垂爱,救贱民小妹一命,大恩大德,来世黄雀衔环,定行犬马之报……”
星月高悬的这一夜,鹿生跪在京都来史那辆门头镌刻着白芍花开的漆黑马车前,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将这短短八年积攒的所有感恩戴德的好话全部都说尽了,然后,他终于如愿异常的听到了贵人那句——
“罢了,小太监,叫你的奴才把这兄妹二人收着,寻良工诊治,一块带去京都。”
这话里的兄妹二人指代的是鹿生和他怀里将出生不过十日的女婴,但这话却不是对着鹿生说的,而是说给与贵人同处一车厢的那位厂公听的。
那位厂公似对贵人的抉择有所异议,压着声儿嘟囔,“为什么是奴才的奴才,而不是弥迩?”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你奴才的主子作恶多端罪孽深重,需积功德消业障,才能得福报。”
“……”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一只葱白如玉的手半打窗边帷幕,耷拉着眼皮冷声问手执刀柄将尖端指向鹿生太阳穴的番子,“小四儿,你耳朵聋了,听不见陛下的话吗?”
陛下二字传入耳朵里,鹿生脑中轰的一声响,似年三十的爆竹在他颅内倏忽炸裂。
值此一刻,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同将将说话的厂公一块儿坐在那辆漆黑色马车里的,是大煜王朝年轻的帝王。
叫做小四儿的番子听见主子声音里拘着的寒意,忙不迭的收了刀,伸手一把抓住还跪在地上的孩童脖颈就要把人往起来拽。
那位厂公透过窗边半打的帷幕,就着星月稀薄的光芒隐隐约约瞧见番子动作粗鲁,忍不住皱了皱眉,噙着股子愠怒不满的提醒,“小心着些,折了咱家的福报,有你好果子吃。”
“是。”
小四儿慌忙应声,与此同时,那只抓着鹿生脖颈的手也迅速挪移到了对方臂弯。
方才还一副凶神恶煞似是要吃人模样的番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堆起满脸笑意搀扶鹿生站起,和和气气请,“功德,随小四儿这边走。”
“往哪儿走?”
“往良工跟前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