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微服私访,恐途中横生事端,离京前梁茂特意挑了老道可靠的医者随行,然而……
将出生不过十日的婴儿,身体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娇弱,此番外出携带的又全是针对成人体制的药材,性儿极烈,怕伤根本,良工不敢贸然用药,只令鹿生褪去襁褓,靠拂面而来的冷风散其体热。
怀里的女婴已经烧了太长时间,担心这样下去会烧坏脑袋,鹿生跪在地上拽住良工衣摆一声声恳求对方再想一想其他法子,良工计穷力屈,只一个劲儿的央他放手。
二人纠缠的声儿顺着星月光辉钻进轿厢,贵人撩开车窗,对着帷幕帘外那名方才凭一己之力扭转马蹄方向的黑衣女子耳语几句。
紧接着,黑衣女子大步走向队伍后方,脚步行至鹿生跟前,她弯腰一把抱过对方怀里的女婴,旋即折身往回走。
鹿生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站起,下意识就要追上去抢夺婴孩,然而他刚迈开半步,整个人就被突然冲上前的番子小四儿自后牢牢锢住了。
“小崽子,要做甚?”小四儿压着嗓子,用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儿低低警告,“那可是御前死士弥迩,咱厂公最厉害的随侍哑奴活着的时候,都不敢与之抗衡,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碎崽子,充什么能,不要命啦?”
“小妹……我小妹……”鹿生回头眼泪汪汪的瞧着身后番子,不停挣扎。
“知道知道,小爷知道你小妹被带走了,”番子一面说话,一面收紧双臂,将力气大的仿若一头倔牛般的鹿生紧紧控制住,“陛下说了要将你兄妹二人收着一块带到京都去,自不会出尔反尔再要你兄妹二人的命,出不了什么大事,且安安稳稳候着,倘或你不听非要冲上去,惹恼了那位煞星,莫说抢回你小妹,便是连你自个儿的脑袋与身体都得分家……”
鹿生强逼自己镇定,仔仔细细琢磨了一遍上一刻还拿刀尖指着他太阳穴的番子的话,一点一点冷静下来,与此同时,他胸腔里的一颗心也随之不受控制的高悬了起来。
一动也不动的注视着那名黑衣女子走至马车旁,抬脚踩着矮凳踏上前室,躬身将怀中女婴递入轿厢内,鹿生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
他不知道,下令命死士弥迩带女婴入轿的贵人正是女婴生父,一如那位贵人不知道,此刻从死士弥迩手中接过并小心翼翼搂入怀中的女婴,是他喜欢的姑娘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坐胎药后,拼了大半条命好不容易才为他诞下的女儿。
生离来的猝不及防,贵人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是车后那名小儿郎不断央求良工的声儿听着可怜,他动了恻隐之心,遂才命弥迩抱女婴入轿。
凭着感觉将手掌轻放于女婴额上,滚烫的温度顺着肌肤纹理传来,贵人解开裹在身上的绵氅,把烧的昏沉沉的女婴往臂弯里收了收,直贴在自个儿冰凉的胸口。
少璟总说他体质偏阴寒气过重,他从前也觉得不好,可在药石无济于事的眼下,他这身阴寒之气倒不失为对抗怀中女婴高热之症的一种好法子。
鹿生惦着被人抱走的孩子,整整一宿,目光都不肯从那辆漆黑色的马车上挪开,直到星月暗淡,遥远的天幕泛出鱼肚白,坠在轿门处的帷幕帘才由一只光洁修长的手从里掀开。
一直随在旁侧的黑衣女子见状,忙探身上前接住从轿厢里递出来的女婴,视线触及小妹不及半臂长的身躯,鹿生抱起襁褓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