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东缉事厂的番子小四儿没再拦他。
从黑衣女子怀中接过孩子,用襁褓手忙脚乱去裹女婴的间隙,鹿生伸手摸了一把她额头,谢天谢地,烧已经退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鹿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马车里的贵人磕了三个诚意十足的头。
抱着女婴回到队伍里,沿京都盛安所在的方向继续行出好长一段距离,他悬了整夜的心适才后知后觉的、慢慢落回到胸腔里。
有了贵人的庇护,这条通往皇城的路不再艰难,念着他年岁小还抱个孩子,小四儿拎着他的脖颈像提鸡崽子般抓他上马他,手执缰绳自后护着他往前走。
鹿生心中感激,偏转过头想道谢,还未开口,小四儿便将下颌往上一仰,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的说:“小崽子别自作多情,爷载的不是你,是咱厂公的功德。”
涌至喉间的感激之语,便就是在番子不可一世的语气里偃旗息鼓的。
其实鹿生心里清楚,番子小四儿并非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穷凶极恶,每到饭点,他扔给他干饼时虽都是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但他抱他小妹入怀,轻轻吹凉米糊喂小妹进食的样子,却又十足十的温柔和耐心。
鹿生啃着干饼偷偷打量番子小四儿的眼神被对方察觉,小四儿从胸前衣襟里再摸出一张干饼,边朝鹿生的脑袋狠狠儿砸去,边骂骂咧咧扬言要剜他眼睛。
起初,鹿生发自心底的觉得害怕,毕竟一开始,番子小四儿举至半空中的刀差点就落下来将他劈成两半。
后来,狠话听多了,而自个儿还囫囵个的与其共乘于一匹马背上,便也就不害怕了,甚至,还在无形之中滋生出了那么几分连他自个儿都没察觉到的依赖感。
河西越来越远,京都越来越近,当悬着盛安牌匾的城门出现在眼前,鹿生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用余光瞧着身后一直用臂弯护住自己不掉下马背的番子,颤声怯怯地问——
“四儿爷,我能和你一样,留在东缉事厂吗?”
目的地就在眼前,他太害怕了,怕一脚踏入京都,就会被贵人扔下。
从前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而现在……
抱紧怀中女婴,鹿生想,现在得有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