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什么?”
“怕搅扰二位姑娘好梦,小的就想着先扒门缝上听听,倘或还有声儿,便敲门进来见见姑娘。”说着,男子打开膝前袍裾,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呀……”泱泱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想上前扶起跪在雪地里的陌生男子,她还没迈开脚步,就被警惕的阿元一把拉住。
靠近不了对方,泱泱只得站在原地规劝男子,“你快起来,别跪着,儿郎膝下有黄金,轻易是跪不得的。”
“无妨,”男子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哭腔瓮声瓮气说,“姑娘长得实在太像小的侍奉过的主子姑娘了,小的想给姑娘磕个头,权当做是面对面给从前的主子姑娘贺新年了。”
话音方收,也不管廊檐下的泱泱同不同意,他俯身径直将额头磕进了雪地里。
儿郎膝下有黄金,可他不是儿郎,他是帝王御前的奉茶人,是陪着一个喜欢听山海经里一则则带有神话色彩故事的、叫做江江的姑娘自宫内住到将军府,再住到听音小筑的说书人,抛去刻意用活计堆砌起来才稍能听得过耳的称谓,他就只是一个禁中主子们使唤起来尚算好用的小太监——
双溪。
擎小便做了奴才的无根之人,哪还当得了“儿郎”二字。
许多年前的一个年三十,他手捧一条淡粉色百褶如意月裙,领着一众小黄门也曾像今日这般跪在地上,同数步之外立在廊檐下的姑娘道新年好。
只是那时,她不叫泱泱,而叫江江,不是从河西披星戴月栉风沐雨仆仆而来要为生计犯愁的民,而是被大煜王朝帝王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掌心里怕摔的宝。
双溪永远记得,那一年的除夕夜一如今时今日,积了满地的清白,主子姑娘同帝王闹了别扭,执意摸黑步行回宫,他一步也不敢离的伴在左右,结果还是没留神,眼睁睁瞧着主子姑娘跌进雪地里。
从雪地里爬起,她搭着他递过去的臂膀蹒跚向前,垂下盛着冰花儿的长睫说:“今儿大年夜,别忘了多往佛堂送些好吃的,就算是独个儿人,围不了团圆桌,口腹上也不能亏欠了。”
你看,她惦记着他们这些没根的独个儿人。
所以,他也惦记着她,别后四年,年年如此,直惦记至这一刻,再跪到她面前,贺她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