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江江轻启朱唇方吐出一个字,耳边忽而传来一道异响,坐在双轮椅里与逶在双轮椅旁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朝异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身着一袭绛紫色锦袍外罩月白狐裘大氅的盲眼郎君,正打侍者自外推开的院门处走入。
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瘦削却一点也不孱弱,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过庭院里每一个颔首见礼的仆从,在年轻宫人引领下径直走向自己的矜贵郎君,江江鼻尖不由自主泛起一阵酸涩感。
强忍住喉间悬而未露的哽咽,她瓮声瓮气答旁侧阿元的问话。
孩子的父亲,我的郎君——
“是他。”
找回记忆的江江,于夙淮而言不再是那个相交尚浅需要压制欲望坚守礼节的外人,这一夜,他没有回禁中,而是留在了这所同九重宫阙金砖碧瓦雕梁画栋的殿宇比起来,简陋到不能再简陋,寒酸到不能再寒酸的小院里。
寝卧窗户上的油纸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一个小洞,外间寒风时不时钻进来一缕,冲散屋内暖炉好不容易烧起来的温度。
知夙淮一贯怕冷,江江连忙翻找起前儿囤积的油纸,打算将破开的小洞修补上,然而还没等她找到,整个人便被一双大手擎后捞进了个冷冰冰的胸膛里,紧接着,带着浓浓禅悦香气的嘴唇自肩颈一路滑向前,最终轻轻贴在她耳后肌肤上。
许是怕弄疼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轻很轻,夙淮的怀抱,就像是一团白叠子,软绵绵的,不带一分一毫力度。
熟悉的身体从后贴上来,裹挟着占有欲望的气息在这间狭小房间里悄么声散开,江江胸腔里那颗自以为已被跌宕俗事练就的四平八稳的心脏,倏忽就乱了。
在逃离河西前往京都盛安的那条关道上,她于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拼了半条命艰难诞下孩子,生产过后的女人,身子比不得闺阁时紧致,且被关押在洮氏府邸书房暗室里三年,免不了有被刑具摧残身体的时候,粗衣麻木遮掩下的肌肤,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光滑,更何况……
颠沛在外,吃糠咽菜寄人篱下的这些年,活命都艰难,哪还有禁中养尊处优的贵人们时时刻刻保养自个儿的那般闲心,先头虽大言不惭的说要做郎君的外室,可真到了烛火旖旎气氛暧昧的当下,江江却因心头忽然涌起的自卑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属于怯懦者的畏缩感。
脱光衣服赤身裸体躺在榻上,他触碰到苦难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会不会……
嫌弃?
想到惯来对自己温柔宠溺的夙淮有蹙眉抿唇流露出嫌恶表情的可能,江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