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触及房门口娇娇软软圆圆润润的小姑娘,小四儿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被刑具磨出一层又一层老茧的手掌心紧紧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
地上的妇人死相并不惨烈,除了嘴角悬着的那一点鲜血有些骇人外,遗容遗表都尚算体面,起码同东缉事厂刑房里那些个受尽搓磨最后熬不过痛苦气绝身亡的人比起来,要好的太多,只是……
簪曳初涉人世,又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家,小四儿希望她世界里的颜色是阳春白雪浮翠流丹,是草茵柳绿姚黄魏紫,而非自人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一抹殷红。
被东缉事厂的番子轮流把大的簪曳有第一时间冲过去蒙住她眼睛的四儿叔,随阿娘在这诺大府邸与重重礼教中成长起来的夙余,却没能拥有一双愿意为他的世界预留出几分清白的手。
小小孩童清亮视线穿过不长不短的距离落在地上那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身上,他薄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那张未脱稚气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教人辨不出喜悲。
直到,蟒衣蟒袍的年轻执事者扔掉折在食指与中指间的那半截利刃尖端,懒懒散散的往房门口所在的方向踱了几步,夙余投掷向乳娘尸身的目光方才被他宽大的袍裾遮挡住。
伫立在屋内的侍者好半天后才醒过神来,赶忙褪下身上外衣,手忙脚乱的罩住没了呼吸的妇人。
妇人肥硕,侍者削瘦,那件慌慌张张褪下的外衣只罩住了躯干,四肢都还流露在外头,但也无妨,死人最恐怖的部位是脸,遮住了脑袋,便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抬手轻抚胸口被短剑尖端挑破的衣料子,欢喜怅然轻叹,忍不住在心里想,又糜费了件好衣裳,不过幸好,像这种一模一样的蟒衣蟒袍他有很多很多件,不算太可惜。
大张旗鼓登门找寻的人寻到了,哪还能继续留在别人府上教人用言语糟践。
将抬起的手重归身侧,尔后负于后腰,欢喜迈开脚走到立在房门口乖乖由着四儿叔捂住眼睛的小姑娘跟前,俯身牵起她柔的像一块福黎似的手,迁就着小姑娘深一下浅一下的步伐,慢悠悠朝府外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宁长公主一击未中恼羞成怒的嘶吼诅咒声。
“欢喜,你祸盈恶稔罪大恶极,我杀不了你,自会有老天爷来收拾你,如你这般作恶多端神怒鬼怨之人,必不会有什么善果,等着罢,且等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一气儿说完这许多话,似还不觉解气,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停顿的间隙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愤懑也随之一扫而光。
“欢喜,”她对着紧牵小姑娘手指,一步一步耐性儿往前挪移的风华儿郎背影,意味不明的问了句,“你还不知道吧?”
说一半留一半的话头最勾人,原本已打定了主意不理会皇女口中污言糟语的欢喜徒然就停下了脚步,偏转过大半个身子,“知道什么?”
从那双漆黑色的眼眸里瞧出星星点点的疑惑,宁长公主忽而生出一股子畅快感,她轻挑眉梢,露出一副看傻子似的玩味笑意,“不知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欢喜,人的命格都是前世定好的,你这辈子注定了要成为我皇兄牵在手里的一条狗,为他尽忠,由他逗弄,本宫啊,就喜欢瞧你这幅蒙在鼓里却还不自知的愚蠢模样。”
“夙宁!”
向来只有激怒别人,鲜少有被人激怒时候的欢喜,到底没控制住情绪,外泄了三分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