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今儿个晨起灶间忙碌之际,她掉了多少颗泪珠子到锅里头,又在心里骂了鹿生多少遍碎崽子。
初见时,明明还是只需要用一个数字记年岁的孩童,可那小小的肚里怎就这般能装事,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四载,关于簪曳还有一个阿娘的事,愣是没透露半点。
倘或这世上之事可悔,那么,她最想悔的是昨儿个抛下簪曳带鹿生去医馆,悔掉,就不必承受厂公的雷霆之怒,也不会……
不会遇见此时此刻拎着只食盒站在院门外瞧簪曳瞧出了神的女子。
“咳咳……”
卫氏佯装不适轻轻咳嗽了两声,至此,院门外站着的女子才像是终于清醒般收回视线,将盈盈眸光投掷向她,客客气气的唤了声,“大娘。”
“你……”卫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底极其不愿意,但还是礼貌招呼,“是来看簪曳的罢,进来吧!”
她话弦将响起,追赶兔儿的簪曳便停下了脚步,循着她面对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触及昨夜被阿兄逼着唤阿娘的女子,复在她话弦儿落下之际,拔腿跑进了她身后。
跑的太快太急,脚步差一点就要收不住,幸而卫氏及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小姑娘的胳膊。
而与此同时,江江也抬脚迈入院内快速朝小姑娘跑去,直到看见她被回过身去的卫氏扶稳,方才减缓脚下的步子长舒一口气。
卫氏转过头来,望着已近在咫尺的江江,强扯出一抹笑意温声解释,“孩子小,认生,姑娘切莫介意……”
江江压下心头倏忽涌起的酸楚,摇头莞尔,“我明白,大娘,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卫氏一面念着,一面蹲下身抱起簪曳让出进屋的道,“姑娘到里头坐坐吧。”
江江道了声叨扰,提着食盒就往里间走,快要进门时她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眼那只还在院里蹦蹦跳跳的白团子,转过身看着被卫氏抱在怀里的簪曳,轻言细语问,“那只兔儿是你养的吗?”
提及心爱之物,小姑娘明显有了兴致,她情不自禁往前倾身,但理智回归后,她又旋即退回到了卫氏怀里,只对着问话的女子轻轻点了点脑袋。
尽管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但不再躲避,且有了回应,这已教江江很是高兴,她忍着满眶激动的热泪,说:“很多年前,我在红墙围筑而成的大房子里住时,我的阿弟怕我一个人寂寞,也寻了一只兔儿予我解闷儿。”
闻言,小姑娘歪歪头,颅顶双丫髻随着她的动作也朝一侧歪去,模样煞是可爱。
憋了又憋,到底没憋住,小姑娘张嘴稚声稚气询,“你那只兔儿长什么样?”
清清脆脆的童音响起那一刹,江江猛的咬紧牙关,适才没让顷刻澎湃的心潮涌出齿缝。
隔着湿漉漉的雾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静等她答案的小姑娘,江江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因这一道突如其来的询问声而翻涌不停的激越情绪,她缓缓松开牙关,噙着和蔼笑意平静的答,“我的那只兔儿,和你的这只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小姑娘嘟嘴蹙眉,一脸不可置信的问,“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江江心里头明明想的是,瑶琴坐于土墙之下,哀哀而哭,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人从墙下过,那人姓卜名乔,正是莘善的近邻……
但她开口说的却是,“是啊,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