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短短两个字在耳边徒然炸裂,卫氏手一抖,小拇指那么长的银针正正扎进了掌中,钻心噬骨般的疼痛传来的同时,她听见簪曳问回转过身来比自己震惊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女子,“你真的是我阿娘吗?”
这一刻,卫氏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死死的盯着膝盖上那件还未缝制完成的春衣,不敢抬头看唤住女子的簪曳,也不敢看被簪曳唤住的女子,她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只屏着一口气儿凝神静静听着两人之间的动静。
那名女子似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忍住喉间哽咽,轻轻应了三个字——
“真的是!”
通体雪白的兔儿自簪曳怀里挣脱,蹦蹦跳跳的跑到卫氏脚下,向来爱追着兔儿跑来跑去的簪曳这一次却没追,她就那样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处,目不转睛的盯着回转过身来的女子。
银针刺进手掌的滋味实在难受的紧,卫氏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她用另一只手食指与拇指捏住针尾向后猛的用力一拽,针尖与掌心皮肉即刻分离,一并带出的还有数不清的血珠子。
将拔出的银针刚插回布袋里,还没来得及用指腹按住掌心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卫氏便听见簪曳对着那名女子软声软气说了句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我见过你,在你跟着阿兄到家里来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这话儿,不止教卫氏摸不着头脑,就连作为当事人本身的那名女子,也是一脸茫然,但,说完这话儿之后的簪曳压根没留给女子追问的机会,转身头也不回的跑进了里屋。
女子带着满腹不解推双轮椅里的姑娘离开后,卫氏再也坐不住了,这一夜,她抱簪曳入怀,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追问了整整一宿的原因,然而无论她如何逼迫,簪曳都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经此一事,卫氏心底的危机感与日俱增,鹿生的面儿和为人该有的礼节再也压不下她身体里那股子患得患失的不安,踌躇良久,她决定找小四儿商量怎么才能将簪曳留在身边。
这段时间,东缉事厂番子们总是很忙,每回撂下饭碗就又出去了,像小四儿这样机灵有眼色、时常陪在主子大人旁侧的番子,更是连回东缉事厂饱腹的空当都没有。
回回饭点,卫氏总站在厨间洞开的轩窗下伸长了脑袋向外张望,可无论她怎么望,就是不见小四儿身影。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小四儿,卫氏拽住落后的尔尔询问情况,尔尔四下观了观,见同行的番子们都走远了,适才将一只手拦在嘴边凑到卫氏耳边小声说:“大娘,洮氏乱了,河西成了一锅粥,那地儿处在王朝最边上,临近南蛮,周氏驻军相隔甚远鞭长莫及,河西洮氏这一乱后果不堪设想,暂不论狼子野心的外邦是否有乘人之危的心思,这时候,盘踞在咱们京都盛安的那些暗流就已先开始涌动了,主子位高责任重,这些天不是在承恩殿里同禁中那位大主子议事,便是同九门的人八方巡视,四儿爷近身伺候,自是主子的脚踪儿到哪他跟到哪,一时半会……想是抽不出回厂中用顿饭的时间……”
骤然闻及军政大事,卫氏的脑袋像是一团打了死结的麻绳,怎么也绕不开。
尔尔急着追率先离去的番子,边将手腕从卫氏紧攥着的指尖挣脱,便解释,“大娘,我也得走了,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趟了。”
话弦儿落地,小番子尔尔扭头就要跑开,卫氏反应过来,赶忙出声唤住,着急忙慌叮嘱,“尔尔,见着小四儿了告诉他,今儿个无论多忙都要抽出空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就在厨间等着他回来商议。”
“大娘,”唤做尔尔的番子迈开脚步,循着同伴离开的方向撒丫跑出去的同时,拔高音量脆生生应,“我知道了。”
对于一整个天地就只有厨房那么大的卫氏来说,家国大事是大事,家中大事也是大事。
她一把屎一把尿耐性儿养到现在的簪曳,同王朝版块上乱了的河西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