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小姑娘不敢接,直到听见阿兄的催促声,方才抬起手掌,试探般的接过那枚红鸡蛋,得了吃食,她未曾独享,而是将不喜欢的蛋白喂给兔儿,再将喜欢的蛋黄一口塞进自己嘴里。
江江怕她噎着,忙起身要找水,而她却鼓着两个圆乎乎的腮帮子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问,“可还有旁的?”
有,自是有的。
掀开食篮,将还热着的芥菜饼放进小姑娘伸过来的肉嘟嘟小手里,江江眼眶子莫名一热,意识到失态,她慌慌张张抹了一把眼尾,遂拿起余下的那枚红鸡蛋走向还立在院门口迟迟不肯入内,并时不时探头朝外张望的厨娘卫氏。
“大娘,”恭恭敬敬递出手中吃食,江江软下嗓音开口,“逢节图个多福的吉利,你也吃个罢!”
卫氏摆手,下意识想要拒绝这个在她看来实为掠夺者的好意,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一道从院门外徒然传入院内的嚎哭声打断。
循着嚎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卫氏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怀抱一只破旧木匣,一面哭一面自东缉事厂后门踉跄跑来的、年仅十六七岁的番子。
见此情形,厨娘卫氏的眼皮猛跳了一下,十六七岁的番子尔尔慌慌张张由远及近的模样,她并非第一次见到,早在年三十的头一天,就已经看过一回了,而那一回,执行任务时鬼使神差扑向兔子的小四儿被主子大人扒光衣服栽进了雪堆里,这一回……
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
无端端的,卫氏觉得害怕,目不转睛的盯着快要跑到跟前来的小番子尔尔,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幸而她视为掠夺者的女子眼疾手快,一臂弯圈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大……大娘……”行至咫尺之内的小番子停下脚步,担忧的唤了一声站立不住的妇人。
稳了稳心神,卫氏推开圈住自己的臂弯,低垂下眼睑望向小番子尔尔抱在怀里的那只木匣。
没认错的话,那是她盲婚哑嫁时自娘家带入夫家的妆奁,在这世上,除开制作这只木匣的工匠外,大抵没有比她还要熟悉这只木匣的人了。
年少做了寡妇,失了悦己者,亦没了装扮的心思,那妆奁在夫家漏屋角落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后被小四儿发掘讨了去,当成收纳家当的钱匣,适才又发挥了一点余热。
素日闲谈,小四儿总爱说自个儿干的是刀口舔血的勾当,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倘或有一天忽遭不测,家当放在别处,大娘寻不着,便是到了阎王殿里,他也会急的抓耳挠腮不得安宁,所以,他索性讨了她的妆奁,旁物不好识,可这陪嫁的妆奁却是一眼可辨。
小四儿嘀咕那些不大讨喜的话儿时,卫氏只当他是随便说说而已,毕竟,一个正当好年龄的儿郎哪能活不过一个年老体弱的妇人,可眼下……
眼下,小番子尔尔却捧着那只她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见到的钱匣,急急巴巴的出现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