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射入主子胸膛里的箭矢,终究没有刺穿小四儿脖颈。
其实对于番子小四儿来说,自裁远比获得主子赦免要好受的多,毕竟在他看来,将箭簇射入主子胸膛里的自己,的的确确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然他的主子宽宏大度,一点也没计较他的无心之过。
随主子一道儿进入值室内的相熟番子火急火燎跑出来,对复跪在青石板上等待的小四儿兴高采烈说主子饶恕他了,厨娘卫氏听后开心的直掉泪珠串子,她一边躬身搀扶小四儿起身一边碎碎念着回去要点高香敬天地叩谢四方神明护佑。
许是跪的久了双腿丧失了知觉,小四儿甫一站起便又踉跄着要往地上跌,幸而厨娘卫氏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妇人,多年劳作将她锻造的精壮如虎,她轻轻松松就捞起了站立不稳即将再次跌向脚下青石板的番子小四儿。
将一整颗心扑在刚从鬼门关上逃出来的小四儿身上,卫氏并没有注意到一双鞋底子似黏在地上不曾动弹分毫的鹿生,直到搀扶着小四儿走出十数步之外,她才发现鹿生牵着簪曳还站在原处并没有跟上来。
怕惊动值室里头的主子,卫氏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鹿生的名字,用口型招呼他带小妹回家,而瞧明白卫氏意思的鹿生,轻摇着脑袋丝毫不顾忌的拔高音量说:“我要等姐姐一块儿回。”
他口中的姐姐,是那个被桀骜不驯惯了的主子大人降心俯首温顺恭谨的唤做阿姐的女子,卫氏思及那名她原以为不过尔尔的女子,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有些话虽知当下不该问,可她收回投掷在鹿生身上的视线看着旁侧番子小四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她说——
“四儿,是不是……咱们留不住簪曳了?”
闻言,番子小四儿吓的一激灵,赶紧伸手捂住卫氏的嘴,压着声儿急不可耐的叮嘱,“大娘,这样的话日后可千万千万不要再说了,簪曳是谁,咱们是谁,簪曳那样金贵的人儿,是咱们能留得的吗?”
“唔……唔……”卫氏想发问,但被小四儿捂着嘴,自喉间挤出的字字句句全都化成了不太真切的呜咽声。
反应过来,番子小四儿连忙松开手,得了空当,卫氏喘匀憋在胸腔里的气,颤声呢喃了一遍“金贵”一词,满目伤情与不甘,“主子的侄女,咱们便就留不得了吗?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拉扯大的是咱们,主子又做了什么?不过是近些时日来才把咱们养的白白胖胖的孩子看见眼睛里……”
听见厨娘卫氏的话锋越说越不成样,小四儿急的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好半天才终于记起要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作出噤声的动作,“大娘,咱们主子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您不知道吗?断不说咱们主子插不插手,单就簪曳的姓氏来看,也不是能跟你我鹿生这样的贫民贱奴厮混在一起的人。”
“簪曳的……姓氏?”卫氏突然想起初见那日,鹿生问那名女子可想起来了簪曳该姓什么,那名女子说姓夙,可她还是不明白,“四儿,就算簪曳姓夙不姓鹿,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区区一个姓氏,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