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妍上一刻还在平静的看着他,下一刻就用春花绽放般的笑意与他说,“我怎会不高兴呢,这不仅能免了我十月怀胎的生育之苦,还白白得个孩子,何乐而不为,可我就怕驸马会介怀,毕竟那是庶长的出身啊。”
世人皆知世珹是有多忌惮他那位庶长兄,偏宛妍要这样讽刺他,也不怪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继而讥讽她,“我是今日才发现,你竟是这般的伶牙俐齿。”
她回道,“我向来如此。”
世珹再次出言讥讽,“也是,一个连君父都会要顶撞的人,又怎么会顾及她的丈夫。”
顶撞君父?宛妍仿佛是想到些什么,而后用力按下手中的墨,使得墨水溅得四处都是,“我便是将这世上的人都得罪干净了,那又如何,为何非要让你们糟践!”
世珹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极为不满的甩了甩尽是黑墨的手,“谁要糟践你啊。”
如此争吵,自然是谁也没落着好。宛妍为着他的话生了闷气,要么耍着脾气不肯吃那些味道奇怪的药膳和补汤,要么就是无精打采般的闷在屋里,最后是陆氏说要将情况报给皇帝,才叫她听话了些。
世珹则颓废如旧,整日以酒浇愁,他那烦躁的情绪依旧,管是秋容做多少事,也是无用功,还被他误拿酒瓶砸了头,使得额上又红又肿的,叫人看了都心惊。
秋容的出身在公主宅里本就是低微而尴尬的存在,而今有了这件事,就更惹人看热闹了。宅中议论不断,闲话自然就传进宛妍那里去了,她本不想管,可又禁不住陆氏絮叨,便命人送了些药给秋容,且让秋容休息几日先,再则就要好生管管她那位颇有脾气的驸马了。
屋内散乱不堪,更有酒味蔓延。宛妍往前走了两步,还没看见他人,就已看到一个酒壶滚到她脚下,继而听见他带着怒气的声音:“过来干什么,出去!”
她拾起滚落在地上的酒壶,语气颇为温和,“莫再喝了,伤身。”
“我的事不需你管。”
他话刚说完,她手里的酒壶就不见了,原是被他夺去了。高雅素净的青白釉刻花凤首执壶被他当作俗物般摆弄,只为将那几滴酒落入囊中,榨干取尽后又赶往下一目标。
宛妍着实看不下去,便出手将那些个横七竖八般躺着的酒具扔出了窗外,除了他手里的那瓶,她实在是抢不过。宛妍道,“你要喝,也可以,不过不要在这里,这是我的宅子。”
是她的宅子,他始终都是客人。他笑了笑,“那我去倚空楼喝,不,去醉桃仙。”
“随便你,不过记得不要让人看见,我可不管你会不会被御史弹劾。”
过于潇洒的话里尽是对他的不在乎,世珹恍然明白,她是不会惦念他的,可越是这样越让他疑惑。他问道,“为什么选我做驸马?”
她的沉默倒是将他激怒了,唯见那酒壶哐啷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继而便是王喜等人过来劝和,但两边都是一样的倔强,不管是蹲在地上玩起尖锐的碎片,还是待在原地看着另一人发疯。
疯子蹲久了也会腿麻。所以他就起身缓了缓,在看到王喜几人对他的防备,他才想起,原来手里拿着的是那尖利的碎片,也就只好不去靠近她,但又问了遍刚刚的问题。
这一次她终于肯回答,“你我婚事是由太后钦定,陛下圣旨诏告天下,连我都没办法改变。”
他仍是没机会靠近她,只得将碎片牢牢握在手心里,“没你点头,这亲事能成吗?”
宛妍用余光扫了下他紧握的拳头,觉得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便打算离开。只是刚走至屋外的长廊,就被他拽住了,加之王喜在旁拉扯劝和,场面一度混乱,最后是他大喝着,“我与她的事,与你们何干!都给我下去。”
震耳般的喝叫就只有严遂明一人听着了,只是很快就被上司王喜盯了一眼,不知所措之下,只好将头耷拉下,以示知错。世珹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这世上该没有什么能比现下更羞辱人了吧,他这个驸马做得可真是无趣啊。
紧抓住她的手像泄气般松软下来,他也没敢去看她,仅留下无力的一句:“抱歉,冲动了。”
输得一败涂地的人落寞的走了,赢的人似乎也不是赢得满面风光。看着衣袖上的斑斑血迹,而自己又找不出半点伤痕来,她才想到,是他被划伤了,再回头看他扶住门框,哀叹一声后就从身上寻出条帕子来包住伤口,不知为何,她竟生出些心疼来。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往回望了望,得知身后就宛妍一人,他便用自嘲般的语气诉说着,“你不会明白,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还要为此扯谎担责的痛苦。这些时日里,我没有一日睡得安稳,终日就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着,不知该去往何处,又像是困于暗无天日的囚笼里,整日清醒却又看不见一丝光芒,柔嘉,你要不就给我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