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看风吹起,细雨弥漫,湿漉清冷,只身行于雨中,如霜刀刻骨,更别提是在长长的宫道上,无情的寒风说来就来,若在途中遇上前朝的哪位大臣,王喜还得躬身行礼,等得人走了,他才能继续前行。不过好在天子寝宫就在前面的不远处,好在天子刚面见完朝臣,还没摆驾离开长乐宫,如此也就省了他再东跑西跑了。
早年间,王喜也是天子身边的近侍,只是为柔嘉公主大婚,就给拨去做公主宅的都监,与陆氏一同主理公主宅的大小事务。
所以,王喜一面见圣上,便会被问起公主的近况,而他这一回只能听从公主的吩咐,回答道:“公主不大好,还中毒了。不过圣上放心,仅是药里被人下了朱砂,只要不再服用,再将残存于体内的朱砂排出,便无事了。”
皇帝不由想起在万寿节时见到的宛妍,但旋即又没那么担心了:“如此,怕也查出是谁下的毒吧?”
“圣上圣明,毒是跟在公主身边的枝杏下的,每日半钱,不知不觉,直至叫小人和陆姑姑发现端倪,也认了中秋节后公主上天恩寺礼佛时,那封说是洛州来的家书,即是国丈病逝的消息,是她受人所托递上来的。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了。人已经死了,昨儿个也报了是因偷盗而自裁。”
皇帝轻哼一声,“当初还求我饶了那个侍女,倒是没想过人家可不念着你的好呢。咦,你刚说人死了,人怎么就死了?还报是偷盗?如此重罪,便是诛族都不为过,莫是连她也没办法撬开那人的嘴?”
王喜叹道:“公主到底心善,叫那人的姐姐枝繁求了几遭,就允了自裁,谁承想那个枝繁也是知情的,还惶想将公主私……是公主两年前做的那桩错事说出。公主一怒之下,就赐了见血封喉。”
“那岂非毒杀!侍女不可轻易言杀,还用见血封喉这般毒物,解药都难寻,她疯了不成?两年前的事做了就做了,还怕别人说起?我难不成还会再罚她一次吗?”
见皇帝怒气渐盛,王喜忙跪下,“公主实属是无奈。那时公主是想枝繁说出那幕后之人的,谁料她扯了一堆事,说自己的父母是被张都知哄骗,才将她送进宫,后来又借故侵害于她,更被人以此事做要挟,公主听此,直问那人是谁,枝繁却不肯言,誓死要维护背后那人,还将公主以前的事翻出来说,小人和陆姑姑想去阻拦都来不及,结果全叫驸马爷给听见了。”
皇帝的眉头渐渐皱起,“所以呢,就这样一怒给杀了?”
“非也。公主倔强,既认了当初与驸马的婚事并非本意,而是太后之故,也不肯去解释为懿德皇后冲喜的赐婚旨意是如何来的,默认是为爱萧三郎而不得才想的一个苦肉计,驸马自是生气,当下就甩袖走人了,后来又跑去问枝繁,公主闻言,当即就赶过去,恰好就听得……”王喜不得一顿,“听得枝繁说公主与天恩寺里那位玄云师傅交情甚笃什么的,公主这才发怒,下令毒杀。”
皇帝的记忆逐渐被唤醒,原来他那哥哥的遗腹子还苟活在世呢。只是依着宛妍的性子,会这样直白的说起朱潜宜?她可以为朱潜宜是萧泓和阿旭一力保下的,此番提起是为试探?还是无意之举?更或是知道了真相,想拐着弯的杀人?可也不对,她就算要杀,也绝不会让天子来杀。
皇帝的思绪渐渐抽回来,先叫了王喜起来,又道:“这姐妹俩着实可恨,只是不知最后可有说出幕后之人?”
王喜摇了摇头,“没有说,公主也不愿再查下去,说是没了指证之人,查到也无用。不过在小人看来,此人应该与禁中有关,甚至常年出入禁中,而且颇有权势,毕竟连内侍省都知的秘事都能搜得。”
皇帝细细踱想,心中已有了答案:“你回去与公主说,这事儿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即便不能当即对恶人做出惩戒,也会有所补偿,她想要什么都可。”
王喜答是:“圣上的话,小人必定带到给公主。”
“对了,现下她与驸马如何了,可和好了?过几日就是楚国公的寿辰了,两人可一同回国公府住几日,顺便尽尽做儿女的孝道,莫说皇家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就不懂得做儿媳妇,侍奉舅姑这样应有的事宜。”
“那日公主盛怒,驸马未敢去招惹,只躲回了国公府,至今未归,而公主未予追回。”王喜忽觉自己说得太多,忙拱手行礼,“圣上的意思,小人会传达给公主的,还请圣上安心。”
有皇帝一声应允,王喜方缓缓退出长乐殿,这时他才敢长舒一口气。原来,替公主扯谎是这样的胆战心惊。但为护公主周全,为他没有规劝好公主和驸马,以及做了那两姐妹的死的帮凶,他必须得如此。
至于至今未归的那个人,现正在国公府里帮忙搞他爹寿宴的事,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过问了,问的还是林世珩。直到天黑,还在拉着林世珩研讨寿宴上用的琉璃盏是用汝州产的,还是用国朝与西域互市时秦陎国产的好。
林世珩很烦,但又无可奈何,谁叫他和他姨娘在四房的事上插了一脚,如今哪里敢再惹事。好在林世珹那家伙困了,兼他的媳妇纪氏打着灯笼来寻他。他,自是要回去歇息的。
人走了,世珹也没了乐子,便回了他往日住的院子双粼院,只是一个白日不见,这里好像变了样,还多了几个人:夏影、映雪。以及四个他不认识的,看穿着打扮,还是他家的丫头,这不用想,肯定是跟屋里那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