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起来说话。”
陶邀心下叹了一声,只得站起身来,小心搀扶他。
尹延君单腿屈膝,在床榻上坐稳,随即褐眸清亮印着温和笑意,握住她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似斟酌了两秒,才开口道。
“与你说说,叔父的事。”
他似是起了谈兴,不等陶邀接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叔父与我父亲本是一母同胞,其实论资质和天赋,叔父都要胜过父亲,但而今门户庭楣皆是讲究个宗法继制,家主之位不论贤能,俱是立嫡立长。”
“大宗门庭亲族众多,许多人呼吁声便不同,当年叔父为了避开风头,不愿听人挑唆与人争夺,也担心父亲会被有心人利用,伤了兄弟情分,故自请避去江南府聂氏族学识文慧礼。”
“他在那里一待便是数年,是有意疏远清丽府所有人,做出淡薄医术,改习文墨的态度,来表明自己绝不会争夺宗主之位。”
“直到我父亲顺利继任宗主,叔父在一年后,才回到清丽府。”
“他那个人,素来淡泊名利,看似不近人情,但却极重情谊。”
“他见不得我那么小,便成为父母亲之间芥蒂争斗的靶子,便寻个由头,日日将我拎去他的院子鞭挞课业,我也因此,少受了许多苦,更因此,才与叔父越渐亲近。”
“那个时候,箫先生就时常来寻叔父,他那人来去自如,最是洒脱肆性,从不讲什么礼数规制,却能与我叔父成为至交好友,也是挺有趣的。”
陶邀听到这儿,想起那日在琼华苑里,箫先生赞她陶家比世宗名门好,不由也会心一笑。
“箫先生是个能堪破本质,性情通达之人,大约二先生就是最欣赏他这一点吧。”
人世间,大多数人都随波逐流。
如箫矢那般随心所欲逍遥惬意的,应当极少了。
尹延君眉梢眼角的笑意未曾落下,一边将内裳穿好,随手整理着,一边颔首认可。
“你大约不知道他,他这人也自来不看重名利,只求个逍遥自在,但他兄长和阿姊你定是知道的。”
陶邀眼睑眨了眨,“也是那日才听说,箫先生竟是江南府聂夫人的胞弟,那他出自故渊箫氏,也是名门望族。”
尹延君浅笑颔首,“不错,故渊王氏乃武学大宗,故渊府领地内人人习武,也有大大小小不少的武学门派,绿林散侠更是不计其数。”
“箫氏一族屈居故渊府王氏之下,与故渊府王氏传承的剑学心法不同,箫家起家先祖乃是铁匠,打磨的一手好刀剑,立宗后世世代代子弟传承的俱是刀法,同王氏一样,每个箫家子弟都有自己的刀,刀不离身,刀亡人亡。”
陶邀听说过那些武学大宗对自己贴身利器的痴爱,那程度,不亚于酒鬼的酒,赌徒的骰。
她目露困惑,“可箫先生他...”
“他没有刀。”
尹延君微白的唇瓣牵了牵,轻轻摇头,似是难掩心头惋惜。
“箫先生内功深厚,但他的刀,多年前就毁了。”
“为什么?”
“他不顾父兄族亲斥阻,宁愿舍弃箫氏子弟的身份,毁刀断誉,...为了我叔父。”
陶邀眼睑缓缓瞠圆,耳膜嗡嗡了两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何等重若千钧的情谊,才能让箫先生自甘毁刀断誉也要脱离宗族?
只为了尹二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