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准备吧,四弟,劳烦你帮着齐管事布置奠堂。”
二人先后点头,相携离开。
萱室里里外外忙活起来,几位宗亲族老也借口帮衬料理后事,纷纷起身离开。
陶邀独自坐在堂屋正位的围椅间,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色,饶是屋内已经点了灯,也依然有些空寂冷清。
两个月内,尹延君送走了胞弟,又要送走自己母亲。
陶邀突然有些庆幸,他同尹老夫人的母子情谊,并没有那么难割舍。
屋内始终很安静,她想,尹老夫人此时此刻是不是醒着?又会对尹延君说些什么?
她会遗憾,愧疚,自责,道歉...
还会有什么遗愿吗?
陶邀独自坐着想了很多,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吱呀’声。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内廊的方向,继而徐徐站起身。
尹延君一袭绯红锦袍,徐步沉缓自内走出来。
夫妻两人对视,他面上神情如旧温善沉静,走过来牵住陶邀的手,低低开口。
“回去吧,得换成衣裳。”
他平静的毫无负担,似乎尹老夫人的离开,对他毫无影响。
陶邀没出声,与他牵着手走出堂屋,离开萱室。
立在廊下的谷雨和齐麟对视一眼,默不吭声跟上。
府里下人们,已经在忙活着挂白。
回到主院,陶邀陪尹延君更衣,翻出上次那身白裳帮他穿戴。
见他始终没开口,陶邀樱唇濡喏,语声清柔问他。
“宗主,母亲可交代了些什么话?宗主近日恐怕会很忙,说与我听罢,我来安排。”
尹延君褐瞳微动,似是稍稍回过神来。
他敛目看着身前眉目昳丽的妻子,薄唇轻轻牵了牵,缓声开口。
“没什么,我能安排,她不欲与父亲合葬,也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言面对阿昳,故而,不想葬在尹氏祖坟中,想另起孤坟。”
陶邀眼睫轻颤,少顷开口,“那宗主如何...”
“早前父亲离开时,她还堵着一口气。”
尹延君温声低语,“二姨娘追随父亲先后脚离开,她对父亲情深义重,按情理,宗亲族老也愿全她一番心意,想将二姨娘的灵柩,葬于父亲右冢。”
“在大宗世族里,家主坟冢之侧,为正妻之位,二姨娘葬在父亲身边,视同平妻,母亲坚决不同意。”
“那时连叔父都出面劝她,说人死如灯灭,前尘该放下,二姨娘是三弟四弟生母,生前与父亲最是恩爱,叫母亲宽容一些,不过是葬在父亲身边的坑冢,又不是合葬,百年后与父亲合葬的,依然是她。”
“母亲固执己见,一力阻拦,最后二姨娘和祖祖辈辈的侧室妾室一般,都没能入尹氏祖坟,而是在不远处起了独冢。”
尹延君说到此处,徐徐沉下口气,眼帘微阖。
“她一辈子强硬,说一不二,到临死,竟还能改变主意,自己都不愿同父亲合葬,还自请不入祖坟。”
这无异于,是老夫人自请下堂,不愿做清丽府尹氏的宗妇。
这又是一件,为难尹延君的事。
陶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老夫人自觉这是自己回光返照后的醒悟。
可她醒悟了,解脱了,一死百了。
可曾想到过,当年她因为不叫二姨娘葬入祖坟,闹那样一出,如今她死后,尹延君身为人子,若不叫她与老宗主合葬,而是另起孤坟,又会落得什么样的骂名。
无论身前还是死后,她真的对自己的长子生出过愧疚和悔意吗?
若是有,那她为何又不能,为尹延君着想一次?
陶邀鼻头发酸,垂下眼替他扣好腰封,启唇时语声难免艰涩。
“那宗主,如何安排?”
尹延君听出她语气里难掩的泪意,他微阖的眼帘缓缓睁开,伸手将人搂进怀里,紧紧拥住,轻抚着她后脑,语声温沉。
“不合葬,算是我尽的最后一丝孝道,便在父亲身边,为她单独起坟冢吧。”